女人没有告诉他的真相
北京皮肤科医院专家 http://m.39.net/pf/a_4655748.html1,天蒙蒙亮,法海路的青石板被露水打湿,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湿哒哒的海带蜿蜒向前;黑墨色绒面般的苔藓包围着墙根月月年年,不见其生长,不见衰败,时间如同静止。三十八号周馆厚重的杉木门“吱呀”一声,门槛里跨出一位女人,她约莫二十出头,长发、圆脸、高个,经年褪色的褂子下仍旧掩不住女人姣好的身段。女人手提竹扫把,麻利把及腰缎子般的长发盘在脑后,打扫那两棵老香樟掉落下来的叶子及果子。几米远的后门探出一颗年轻的头盯着女人。女人似乎感受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笑,眉眼里遮不住的情意,两人隔空相看。年轻男子打了几个只有两人能看懂的手势。女人霎时领会,红着脸点了下头。年轻男子随即欢喜转身消失在门后。风无声穿过,头顶上的香樟花纷纷掉落下来,岁月静好,每年这个季节是香樟最美的时候。真好,有香樟还有他。她的阿亮哥。2,女人特意晚些时候才出现在小破屋里,阿亮已在那里等。一看到女人,阿亮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女人脖子不断磨蹭,和往常一样,手克制没有伸到衣服里面,就是抱着女人。女人乖顺承接阿亮的身躯。良久,阿亮不胜眷恋说,又够我回味几天了,喏这段头绳给你,前几天帮老爷跑腿,我在刘掌柜那买的。女人接过来仔细瞧着,红色的缎带十分精致,她脸上盛开了朵娇羞的花。两人额贴额呢喃了好些暖心的话。我先出去你晚点出来,免得被人撞见。阿亮叮嘱着。女人点头。她看着阿亮跑出去的背影,眉眼俱笑。她跟阿亮早就两心相许,只是周馆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下人谈情说爱,有意的男女,不敢明目张胆皆私下偷偷见面,藏着掖着隐瞒上面。女人仔细把头绳收进褂子里的口袋,拢了把头发,确定没人才从屋子走出。阿亮每月都会把月钱给她存,目前已经积攒了点小数目,等攒够,她跟阿亮就会向周馆递辞信,到时候,两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组建个小家庭,做点小买卖,生几个小娃子……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让人很是期待。3,前院传来老爷起床的消息,刘婶粥已熬好,女人麻利盛好粥,把咸蛋对半切,再到后灶把锅里蒸好的牛乳装好,仔细检查后端起盘子往前院走去。老爷脾气不好,晚了要骂人。跨了几座高高的木门槛,女人来到上房,房里传来老爷往尿桶里撒尿的声音,声音不如以往响亮有力,老爷也老了。她在门前等了一会,待没声音后才推门进去,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女人低头走到桌边,无声把东西逐一摆在桌上。突然,胸部冷不丁被抓了下。女人唬得手上筷子“啪”掉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已经在她身边,脸上挂着垂涎的笑。女人又惊又惧,连忙蹲地上把筷子捡起来,谁知老爷布满斑点手筋凸起的手臂直接把她抱了个满怀,女人“啊啊啊”叫着挣扎,可是挣脱不开,急得眼泪掉下来,周老爷猫抓老鼠一样玩弄着。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周老爷意犹未尽松开手,女人仓惶跌撞往门口跑,门边上站着阿亮哥。对上阿亮诧异的眼神,女人羞愧得犹如浑身赤裸不着一物匆匆就跑。留下摸不着头脑的阿亮。女人躲在屋里惊魂未定,太可怕了,老爷怎么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想到老爷抓在身上的感觉,女人鸡皮疙瘩起满手臂,马上打来水,用丝瓜络狠命搓着洗着,直搓到隐隐血点冒出来才罢休。女人命运坎坷,打小便是哑巴,张口只能“啊啊啊”;不知亲生父母在何方;好不容易在周馆谋了份工以为有个栖身之处,可现在自己当父亲看待的老爷也对自己耍流氓,她真恨自己不能说话,如果能说话,可以喊可以叫甚至可以求饶,说不定就不会那样了。4,晚上阿亮哥得空找到她问情况,女人打着手势说自己把筷子掉地上,被老爷斥责几句。傻瓜,我还以为什么事,下次小心点就好。女人点头答应。送走阿亮哥,女人躺在床上一夜未眠,怎么办?明天还给老爷送早饭么?天如约亮了,女人恍惚下床,麻木做着事情,直到前院传来老爷起床的声音,女人才回过神来,如何都再不肯去送,刘婶不得嘀嘀咕咕自己去送。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女人以为躲着老爷就行,没想到他却找上来。在柴火间看到老爷,女人犹如吞了只苍蝇膈应得很,低头马上要走。别嘛,我就闻下,就闻下,不做其它。周老爷圈住女人不让她走,鼻子急不可耐往女人脖子上凑用力嗅。真香啊,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香呢?啊?周老爷腆着脸说,手不客气往女人身上摸。逃生本能使她顾不上那么多往老爷肩头就是一口。哟你这女人有意思啊。周老爷不怒反笑欺身压上去,嘴里说,你这小娘们,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气哟,我可以把你收我屋里呢。看着瘦弱的老爷其实力气还是很大,身体上的悬殊使得女人很快就被制住,她已经能感觉到老爷那只枯瘦的手快把她裤头解开了,女人拼命挣扎够手去拽边上的柴堆,想把柴堆拽倒发出声音吸引人来。只是还没拽到,老爷就得逞了。从体内瞬间炸开的疼痛让女人倒吸一口气四肌绷直动弹不得。周老爷不管不顾依旧埋头奋战动作着。女人突然想起有次她跟阿亮哥腻在一起,不小心碰到他那里,硬邦邦的,她好奇极了,阿亮哥咬牙切齿说等到两人成亲后就好了。女人不明白具体的男女之事,但看阿亮哥当时表情也知道他在疼惜她。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呵护几年舍不得要,却被老爷强行要走。木已成舟,女人停止挣扎,眼神失焦。老爷在一阵战栗后起身,整理下衣服哼着小曲调走出去。女人是在刘婶的惊呼中回过神来,她缓缓系上裤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刘婶眼疾手快扶住女人,哎那个老不死的,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给糟蹋了,老不死啊。女人没注意到为什么刘婶一下子就猜中是老爷,艰难打着手势求刘婶不要说出去。放心吧孩子。刘婶抹泪保证,这个苦命的孩子。5,女人在床上躺了几天,刘婶帮忙打掩护,说生病了。阿亮哥急得不行,一直想要去看,让刘婶拦住了,她就是来那个痛,估计是着凉了,休息几日不碍事的。床上的女人浑浑噩噩几天,知情的刘婶一再担心她做傻事,毕竟贞操是那么大的一件事。况且女人向来执拗,真要做傻事,拦也是拦不住。几天后,女人终于出现在厨房里,刘婶不住点头说好,就当被鬼压了,活下来才有希望,哎呦我一直担心你想不开,当年,当年我也是跟你遇到一样的事。刘婶下很大勇气难为情说。女人这时候才看着刘婶,眼里有询问。那时候我还年轻,你还没来,有一天,还是少爷的老爷把我拉到没人地方,就那个了,以后,隔三岔五,他就过来找我……但跟你不同的是,我是心里有他的,所以,我一辈子没嫁人……我看着老爷娶完少奶奶又把姨太太抬接进门,虽明知不应该但到底心里意难平,熬呀熬呀,她们俩个前后都离开了老爷,连点骨血都没留,后面老爷又跟街尾的卖油女儿搅一起,不知怎的没成,说句没脸的话,那女的还不如我呢,日子跟风吹似的,哎,人啊,都是虚无……女人没想到刘婶还有这样的过去,她用手势问,后面呢?后面?后面就是我心甘情愿为他洗衣做饭,他在没人处看到我时,对我还好,偶尔也说上几句话,这些年看着他在外面胡闹,也就由他去了,没想到恶习难改,又盯上你了。刘婶神色绝望咬牙切齿说,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他不再娶?女人继续问。也不知道,大太太没有生养,身体一直不好早早就去了;二姨太倒是生了个女娃子,可惜月子还没出就没了。后面一直没再怀上,心里积郁成疾,几年前也撒手而去,周家这么些财产,到时也不知由谁接。虽然不代不如一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是这座周馆,价值就好许,我是没机会了……刘婶眼泛泪光,不甘地叹息。6,稻谷黄了,周老爷又要娶姨太太了!消息传开,虽然派头没有娶大太太那样隆重也没有娶二姨太的阵仗,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周馆上下开始忙活。这次老爷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阿亮把米袋卸下来,问在边上登记的老管家。为了摆席,他阿亮可是跑了几个山头才收到这晶莹剔透珍珠似的米,让他费好大的劲。老管家细小精明的眼睛从发混的镜片后盯着阿亮看,嘴唇抿了下没说。哟还保密呢,不说就不说嘛,就是不知道咱老爷的身子骨还能不能……阿亮嘴上打着油。好好干你的活吧兔崽子。管家作势要去踹阿亮的屁股。阿亮眼疾跳开,嘻嘻哈哈继续搬米袋。前院老爷传唤阿亮,阿亮一阵风似大步朝前院跨去。老爷。阿亮恭敬喊着。你到刘掌柜那去裁几身布料,布料颜色要鲜亮喜庆的。得嘞,给即将过门的新姨太太。阿亮接上话。你这小子。老爷显然很高兴,哦对了,衣裳腰身尺寸要宽点。老爷盯着阿亮说,眼里有未尽之意。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阿亮很快领悟过来,这新姨太是有肚子了。好好去采买,办妥当自有得赏。周老爷用力拍拍阿亮肩膀。谢谢老爷!阿亮高兴应着。当下人的都喜欢馆里有喜事,这样代表有油水。婚期越近,阿亮越忙,三天两头跑外采买;馆里也在翻新、清洗、糊新窗子,上下一派喜气洋洋。阿亮好一段时间没跟女人独自见面,他想着等新姨太太事情结束之后,再好好跟女人聚聚。7,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新姨太太居然是她。当刘婶把女人从偏门扶进来的时候,阿亮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还是她,他一时间僵住。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老爷满面春风跟来宾敬酒,恭喜的声音此起彼伏,阿亮均闻不见。他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扶进老爷屋里。几次他想直接冲进那扇关起来的门,质问女人。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又是以什么身份,况且人家肚里已经有货了。看来她早早就勾搭上老爷了,却还在跟他。臭婊子,见钱眼开的货色,老爷都那么老了还要嫁给他。阿亮狠狠灌口地瓜烧,眼睛恨得发红。两人再见面,身份已不同。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下人。阿亮径直越过女人,没有问候没有质问。女人停在那儿,眼中千言万语不能诉说,唯有清泪一行。她一个女人家被迫怀上肚子,谁能明白她的凄凉?瓜熟蒂落,一朝分娩。来年女人诞下女婴,尽管是女婴,老爷也还是高兴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取名为腊梅。新的生命降临给这座老宅子增添了些欢喜,老来得女,周老爷一改之前习性,天天留在家里逗孩子。月子的汤汤水水灌养得女人白皙丰腴,换上精神合身的衣裳,竟有几分女主人的意思。老爷渐渐会留意她的感受,也会买些时下流行的小玩意带回来给她,馆里上下都看得出来老爷重视新的姨太太。上头高兴,下人也跟着欢喜。除了阿亮。8,阿亮不干活的时候就喝得酩酊大醉,他恨,恨女人的无情,明明都要跟他了,结果转身却为老爷生娃,到底看他是个没前途的穷小子。那天阿亮大醉,在门口像狗一样蹲着,女人忽然跑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布兜。阿亮一摸,是钱。女人怕人看见,慌乱地打着手势,意思是这是阿亮存放在她那里的月钱。阿亮气急败坏把钱袋往地上扔,这是要跟他撇清关系啊,她就那么迫不及待。酒劲上头,月光下阿亮突然不顾一切把女人抱在怀里,低头急吼吼要去找女人的嘴巴,女人仓惶挣脱下意识反手就是一巴掌。这巴掌倒是把阿亮给打醒了,他摸着脸愤愧离去。女人失神。她从没想过会打阿亮哥,可刚刚实在是下意识的动作。眼泪扑哧扑哧掉下来,她是喜欢阿亮哥的,如果没有柴火间事情,她跟阿亮就会顺着之前他们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当她知道自己怀孕时的那种彷徨没人能懂,心性善良的她做不出拿掉孩子的事情,除了给老爷做姨太太之外,别无选择。院子里银杏叶黄了掉了腊梅断奶了,女人能腾出时间开始打理周馆。东边有块长年荒芜的地儿,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女人找来铁锹锄头,把石头一块块搬开挪走,她可以用新的身份去命令馆里下人去做的,但她不愿意,总是自己能做的就尽量不去使唤别人。很快,一块平整的地儿出来了,地上凿出几个洞,架上几根木头,顶上横卧一片干稻草,再搬来几块凳子,一个亭子就像模像样出来,成了纳凉的好去处。接着女人又捯饬院子,种上些瓜果,栽上些花草,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周老爷默许她的做法,还时不时从外面带些新奇的种子让她去倒腾,有女主人的周馆,多了股以往不曾有的温馨气息。法海路有些人家的孩子因为穷没钱不能进私塾受教育,管家有文化,女人便把想在馆里弄学堂免费教学的念头跟周老爷表达。周老爷沉吟后同意。女人第一次对老爷笑了,一笑万物皆春,周老爷愣住。女人心情复杂,一方面,老爷对她还是可以的;另一方面,柴火间事件总是在心里过不去。风无声抚摸着女人,女人甩甩头不去想。9,女人很快着手学堂事情。得有板凳、桌子、笔也要准备着,还得跟周边大人沟通,有些大人十分乐意孩子有个去处;有些大人看女人眼神不对劲,嘴上嘲讽眼里不屑,女人假装没看到。忙活了段日子,馆里学堂终于开学,来了九个孩子。女人重视得比管家还要紧,彷佛她就是讲堂前的先生,坐立难安。管家在前面讲着她听不懂的话,她在下面帮忙看住孩子。除了两个较小的孩子途中哭闹外,其他孩子均规规矩矩。第一天的授课就在女人的紧张中结束。看着孩子嬉闹离去,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管家过来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什么都没说。女人不好意思笑笑,心里十分欣慰。一切尽在不言中。渐渐有周边大人陆续把孩子送过来,学堂孩子不断增加,授课时间延长,管家从两个时辰延到半天。后面干脆按年纪把孩子分成两个组,这个组讲过再给另一个组讲。学堂搞得有声有色,女人知道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更让女人高兴的是,碰上下雨天,阿亮会主动帮忙送较小偏远的孩子回家,虽然他还是一样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但这已够了。然好景不长,法海路上日本人多了,大家人心惶惶,来学堂的孩子开始减少,女人虽然忧心仍坚持着。课后都会送孩子们回家,不能同路的女人跟管家会分次送,是麻烦点可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这样。有次女人跟管家送孩子还没回来,馆里有个小孩急着回家,周老爷平日就喜欢那小孩,他悠悠踱着步子亲自送。结果,出事了。老爷回来的路上碰上几个日本人,生生被弄死,尸体被晾在街上日本人还不让收。周馆的人在乱了阵脚之后,集体愤怒,却也没有办法。是夜,女人趁着暴雨独自把已经快要腐烂的尸身背回来,大家伙儿连夜给埋上。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女人到底还是流了泪。接连几天周馆大门紧闭,馆里空气都是紧张戒严的,阿亮揣着猎枪寸步不离,女人忐忑不安等着日本人找上门。10,周老爷不在了,女人自然而然成为周馆的新主人。老管家把账目房屋地契家底一一移交给女人。时局越发不好,法海路又有人莫名失踪离奇死去,思虑再三,女人把馆里上下人都叫过来,愿意留下的可以,不愿留下来领笔遣散费后可自行离去,女人抹着泪跟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告别。管家刘婶都留下来,让女人意外的是,阿亮哥默不作声但留下来。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她说过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阿亮沉默了很多,神色一扫以往的自在,忧虑挂在眉头。一切都在变,法海路上人人自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头萧肃没了往日的宁静祥和,空气笼罩着不安,大家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接受。太平的面相被撕开,夜里也就不安宁了。馆里时常发生偷鸡摸狗之事,有次竟然跟偷盗之贼撞上,阿亮与贼子搏斗中大腿吃了一刀血流如注,贼子一看落荒而逃。宅子太过显眼,得搬。老管家边帮阿亮包扎边脸色沉重说。女人舍不得。等太平了,还是可以再搬回来的。老管家安慰。纵是不舍女人也深知唯有如此才能保身。第二天,老管家悄悄变卖着家什,女人跟刘婶忙着收拾细软。从下人到主人到产女再到搬离,女人恍如隔世。抱着小腊梅,女人一步三回头。门前百年老香樟亦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它,应该也是嗅到死亡气息。老管家租了个破旧小院子安顿下,条件自然不能跟周馆比,女人很快适应,她本就不是娇贵出身。女人天天祈祷混乱赶紧过去,乞盼生活恢复如旧。但随着法海路一声爆炸声炸碎了女人的念想。打仗了。11,物价空前上涨,物资空前紧缺。今时手里的钱,明日就不值钱了;今天打招呼的邻居,明天就横尸街头,风声鹤唳,人如草芥。老管家咳疾复发请不到郎中抓不到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阿亮跑回周馆想寻点五味子,却发现里面已经被日本人占据到处挂着日本旗,只能空手而归。不久,老管家撒手而去。因着动荡,连棺材都没有只能把老管家草草埋了。女人神情悲戚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过日子,这人若没了盼头,还咋过活。家里没有吃的,女人变卖从周馆里带出来的细软。阿亮白天出去,天擦黑才回来,看着熟悉的身影归来,女人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张罗吃的,她就怕他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乱世里,没有个主心骨撑着,连觉都不能安稳睡。刘婶暗示女人要不就跟阿亮搭伙过日子好了。女人不是没动心过,但阿亮什么都没表示,女人心里没底阿亮是不是嫌弃她,也不好挑破。她想,目前能这样她是满足的。这日女人盛了碗可见底的清粥给阿亮,阿亮接过来闷头喝着。刘婶带着腊梅在院子里跳绳子,四口人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我,要走了。阿亮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去哪?女人打着手势问。当兵。阿亮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清粥,又低声说,如果,我能回来,你还没嫁人,我定娶你。简短说完,阿亮头也不回离桌。女人呆呆立住一动不动。阿亮就这样走了。12,阿亮离开的一个月后,战争全面爆发,法海路沦为一片废墟。女人几经搬离流离失所。但无论怎样,一有机会女人就往法海路靠近,她想着,指不定什么时候,阿亮哥就回来了。天气热了冷了,棉袄脱了几年又复穿上几年。挖过野草,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幸运的是女人跟小腊梅都活下来了。局势稍稳下来,小腊梅也嫁人了,女人欣慰女儿有了归宿。此后每天,女人多了个习惯,每天到法海路街头,搬个小板凳坐着,盯着来往的人看。此后的二十多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小腊梅知道,母亲是在等亮叔。等一个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的人。小腊梅也四下打听,可惜当年她太小,对于亮叔记忆有限,母亲不能说话无法提供更多信息,找人的事陷入僵局,只能盼有奇迹。这年香樟花开,法海路来了一个老头,两鬓斑白,穿棉布唐装,有几个人陪着,说是台湾来的,来旧居看看。女人正偻着身子坐在路边,看那几人为他引路,十分有派头的样子。恍惚的记忆回来了,那是她的阿亮哥,人是判若两人,眉眼里还有那么点儿旧魂。她颤巍巍地起身,跟在后面。旧址门前,阿亮指着这块地说之前是什么样子,神情亢然。突然地,他看到女人。女人看着他,一动也不动,一双很老的眼睛,蒙了半个世纪的尘。“你还住在这儿?”阿亮问。女人点点头。阿亮来握她的手,那是一双有官气的手,大而干燥,像隔着什么。“腊梅还好吧?”他还记得她女儿的名字。女人不住点头,老泪盈满眼窝。阿亮松开手说:“好就好,我也成了家,三个儿子。”女人还是点头,她不舍得他的手抽走,但他还是有力地抽走了。有记者在拍照,阿亮介绍说这是他以前的旧相识。女人急急在边上打手势问:“你是回来看我的吗?”阿亮并不答,或许已看不懂手语。她又打手势:“你说过你要回来。”她不敢把后面两个字用手势表现出来,他曾说的是,回来,娶她。阿亮拍了拍她的后背,精神矍铄地说道:“看着你好,我就安心啦!当初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也是对的!我大儿子在美国,二儿子在这边做生意,小儿子在台湾当医生,台湾的医生很吃香的!”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都是对的,都是对的,就是我的心呐,一直惦记着这里!我的根在这里啊!”女人想打手势告诉他自己并未负他,但最终两只手软塌塌地垂了下去。阿亮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不如就让他一直认为“对”,世间感情,千差万错,又有什么正确与否。阿亮只待一会儿便走了。随后女人油尽灯枯,不再等。次年,女人平静离世,法海路香樟花开了一树,热热闹闹,就像为女人送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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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遇
责任编辑: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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