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看朝鲜

到了丹东，总有去朝鲜看一看的冲动，也许是猎奇，也许是寻找我们曾经的自己。

当然我也不能免俗，年8月我和几个朋友在丹东参团来了一次朝鲜边境一日游。说是一日游，实际上在朝鲜呆的时间也就六七个小时，在导游的严格监管与防范中走马观花而已。

早上八点半，我们按要求到了旅游社指定的大巴发车地点，当天风和日丽， 气温二十五六度的样子，是旅游观光的 日子。刚到车站门口，一群小贩围着我们兜售各种玩具和学习用品。

我们问，“这些能带吗？”

小贩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能带，朝鲜东西最缺，带多少他们都欢迎！”

“给朝鲜孩子带点笔吧，你们的旅游项目有参观幼儿园的！”

这个理由似乎不能拒绝，给孩子带点学习文具是应该的，于是，我们每人买了一把铅笔和一些其他的文具用红色的马夹带装起来拎在手上。

等到人都到齐了，大约九点钟，车子就出发了。出了中国海关，一会儿车子就驶上“中朝友谊桥”，中朝友谊桥一侧通公路，一侧通铁路。在“中朝友谊桥”的大巴上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下游的“鸭绿江断桥”，“鸭绿江断桥”靠中方一侧仍有“四孔”桥矗立在江中，已经成为丹东的 的景点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靠朝鲜一侧的桥梁已经不知所踪。据史料记载，靠朝鲜一侧的桥梁，是“美帝国主义”在 中为了切断朝鲜来自中国的补给，被狂轰滥炸掉了。至今那座断桥也没有重建，也许在朝鲜看来，这是揭示“美帝国主义”侵略的 方式，将这个历史的伤疤永远展现在世界人民面前。

不过仔细想想，美军当年“精确打击”能力已经相当不错了，仅炸掉朝鲜一侧的桥梁，而靠中方一侧几乎完好无损。看来，这场战争确实是“有限”战争，美国佬掌握了一定的分寸，当年并不想将 扩大化至中国领土范围内与中国直接交战。

到了朝鲜平安北道新义州海关，我们接受了严格的检查。我们这些外国人，被要求分成男女两队，分别由朝鲜的男女军人量体温，人工翻包逐一检查。手机禁止带入，可以寄存，照相机经过严格检查后可以随身携带。印象中朝鲜海关、边检不像我们国家分得很细，有各种各样的“大盖帽”，朝鲜的“大盖帽”只有一种，边检、海关、检疫工作都是穿黄军装的军人完成的。军人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群体之一，在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身着制服三三两两的军人。

出了朝鲜海关，旅游才真正开始。我们换乘了朝鲜的大巴车，车子是韩国大宇品牌，显然是中国桂林生产的，车子上面的标志、制造厂商都是用汉字标注的。车上安排了两名朝鲜导游，一男一女，女导游主要安排我们的行程、告诉一些注意事项等，男导游主要工作是负责讲解以及活跃气氛，回答游客一些关心和好奇的问题。两位导游的汉语都很好，对中国的社会情况也非常熟悉，但他俩都从未来过中国，也未去过其他国家。女导游个子不高，上身着白色皱褶短袖衫，下身着黑色齐膝短裙，身上挎着黑色的皮包，手里拿着一把折叠遮阳伞，一副职业装扮。她皮肤白晰，脸色红润，言谈举止很得体，一看就是非常本份、端庄贤淑的女孩子。男导游个子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眼神淡定，金日成综合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当兵回来在国营旅游公司工作。他上身着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着黑色长裤，非常干练。他幽默而健谈，对游客提出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从这位男导游的侃侃而谈中，我们 次了解了不少朝鲜及朝鲜民族非常有趣的事情。在朝鲜有一种说法叫“南男北女”，意思是北朝鲜的女孩子漂亮，男朝鲜的小伙子更帅，仔细看看想想，似乎事实真是如此。不要以为朝鲜的女孩子从小接受“社会主义”的伟大教育，谈恋爱找对象，纯洁得只有爱情。在朝鲜“钻石王老五”的标准至少要具备以下三个条件：一是劳动党员；二是当过兵；三是上过大学。这些“又红又专”的标准，我们似曾相识。朝鲜的女孩子当然也喜欢个子高长得帅气的男生，这是全世界的“普世标准”，朝鲜女孩子也不能免俗。在朝鲜也有一些插科打诨的段子。例如，在朝鲜“吃冷面”这一说法具有强烈的“性暗示”，和中国的“吃豆腐”的意思相近，甚至在特定时空中表达的意思比“吃豆腐”更荤一些，比如开玩笑问“你昨晚吃了几碗冷面”？个中原因也许是冷面是深受朝鲜人民喜欢的传统食品，其在朝鲜的地位不亚于豆腐在中国的地位。

当天的旅游的重头戏是“瞻仰”新义州火车站前广场上金日成和金正日父子的铜像。铜像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浑身散发出灿灿金光，金日成同志以他那“慈父”般的特有的微笑，向大伙挥手致意。金正日同志则一手叉腰，一手自然下垂，以其内敛的微笑陪伴在其父一侧。虽然说是自愿献花，但我们游客从导游的郑重其事言语当中体会到其强烈“建议”游客献花，花20块钱一束，献完花，大家按既定的拍照规则（例如照像时铜像必须完整等）拍照留念，压塑的照片十块钱一张。不论献花，还是拍照，以及后来的购物，都可能直接以人民币支付，没有人付朝币，他们也不接收朝币。想必这个献花与拍照不仅是朝鲜的重要创汇项目，在朝鲜宣传部门那里，还是世界各国人民爱戴朝鲜伟大 的具体见证。我们献花，成全了导游的心愿，当然也不含糊，兴致勃勃地邀请漂亮的女导游与我们一同合影，算是到此一游的重要“念想”，她欣然应允。整个拍照过程她表现得热情大方，举止得体而彬彬有礼，不愧是旅游学校毕业的高材生。

“瞻仰”了铜像，拍完照，被安排去参观下一个景点，新义州的化妆品工厂。在去景点的大巴上，可以一瞰新义州的市容市貌。新义州路上的汽车稀少，跟小时候家乡县城看到汽车的机率差不多，但新义州的道路比老家县城的路面更宽阔，骑自行车的人明显比国内城市的人更多。偶尔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们衣着朴素，着装得体，并没有补丁，但普遍较瘦，都是标准身材，BMI指数一定在24以内，看不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城市建筑物普遍不高，稀疏地散落在道路两旁，建筑物上既没有霓虹灯，也没有广告牌，更没有国内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各类商店，“成人商店”那里根本不存在。只是偶尔看到一、两个小卖部，但这些小卖部并不对外国人开放，也不接受外国人参观。这个城市远谈不上繁华，只有灰白色的建筑物和电线杆，水泥或沥青颜色的路面，没有大面积的草坪和绿化，仅有为数极少的树木和摆放的盆栽，整个色调让人看起来有些沉闷。新义州的街道两旁，时不时能看到高耸的铁质或混凝土的高塔。具体的塔名，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反正都是具有浓厚政治意味的纪念或宣示塔，名字大致叫什么“主体思想塔”、“先军政治塔”之类。这些塔毫无美感，也无实用性，纯粹是一些钢筋和混凝土的堆砌，基本上是一座高耸的宣传框架，用于挂标语的框架而已。车辆每到此处，导游就重点宣传金氏父子的伟大人格和伟大思想，让我们又接受了一次“社会主义”教育。

如果说这个城市没有任何亮点，显然不符合事实。这个城市的亮点在于其看起来特别干净，比国内绝大部分城市都更干净，路上很少有扬起的灰尘，飘落的树叶，也没有任何果皮纸屑。在我看来，朝鲜城市的干净，这并不在于朝鲜的城市管理制度多好，水平多高，而纯粹源于朝鲜民族的特性。据我了解，朝鲜人的爱干净是与生俱来的。在中国东北农村，即使不看农房的建筑特点，也很容易分清哪一户是汉族，哪一户是朝鲜族。门口家具、柴火、杂物被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很可能是朝鲜族家庭；而门口乱七八糟，物件横七竖八摆放的，是汉族家庭无疑。东北的朋友说，朝鲜族妇女“炫耀”其贤淑的一个重要方式，是尽可能地把各种大小不等的十多个盆子垒起来，架在柜子的上面，让人一进门就能看见。这些盆子各有各的用处，有的用来洗脸的、有的用来洗澡的，有的用来洗内衣的，有的用来洗袜子的，有的用来洗衬衫的，有的用来洗菜的，有的用来淘米的，绝不混用，爱干净是她们的标配，谁家盆子多，表明谁家的女主人更贤淑。所以，吃朝鲜女人做的菜，实在没有理由当心不够卫生。而且，多年前看过一篇文章，里面介绍说朝鲜族女人体味是世界上所有人种中最轻的，看来，她们不必像欧美人得天天得喷香水。也许读了我这篇文章的未婚小伙子们，都有找一位朝鲜族女孩子做女朋友的冲动了吧。

新义州的化妆品工厂，乏善可陈，规模很小，一、两条简单的生产线，跟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很多初创时期的乡镇企业差不多，可见到的作业工人不过一二十个，主要生产香皂、润肤乳、洁面乳等洗护用品。有个化验室里摆放着几台台式联想电脑，并没有人在使用，处于关机状态，似乎仅是个摆设。那些化妆品，主打“人参”牌，我也花了50块钱，为太太买了一盒宣传含人参成份的洁面乳、爽肤水、润面乳的三件套。后来，我问太太那个产品怎么样，她说还挺好，不亚于一些大牌货。由此看来，化妆品技术含量并不高，看到国内动辄上千元的“三件套”，想想真是暴利。女人们偏爱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要的就是需要大牌的感觉吧。

朝鲜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旅游团不仅为我们准备了可口的午餐，其间还有很多演员在大厅前面的舞台上即时演出来奏兴，演奏和演唱都具有专业水准。到了节目的高潮部分，她们主动走下舞台，邀请游客一起唱歌跳舞，让人感觉宾至如归。午饭的炸鱼及各种炒菜都非常可口，当然少不了朝鲜最出名的冷面，冷面的份量太足，一个人完全吃不下，导游主动要求与我分享一碗。出于尝鲜的目的，并不爱喝酒的我，还喝了一杯朝鲜自产的“大同江”啤酒，那个口味跟我小时候喝的安徽铜陵出产的“白鳍豚”啤酒差不多，一股“馊馊”的味道。显然没法跟现在中国市面上的“青岛”、“百威”和“雪花”的口味相比，仅此一次，我完全没有再喝一次的冲动。这种跟我们几十年前一样口味的啤酒，显然是因为生产线工艺落后，去除杂质的能力不足，是朝鲜工业落后的标志。想着上午参观当地的重要的历史陈列馆，居然停电了，只能在黑漆漆让展室里，听着讲解员慷慨激昂地讲述金日成和金正淑的伟大革命爱情故事的情景，再看看舞台上这么多热情好客的人民，我感觉有点儿心酸。

酒足饭饱之后，去逛新义州市中心的公园，这个公园占地面积很小，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当然也不会售票。说是公园，实际上相当于上海市中心的一块公共绿地，里面有花丛、各种绿植，看起来，都是自然生长的，并没有太多人工打理过的痕迹。说是逛公园，实际上就是在导游眼光所及的范围内转一转。我试探了一下导游的“底线”，沿着公园里的一条路一直朝着公园外面的马路走去，走了不过50米，就被导游喊了回来，不让我再继续往前走了，所以，在朝鲜旅游是不大可能直接接触到朝鲜老百姓的，了解到他们实际的生活状态的。

当然，这拦不住天生具有“探索”精神的我们，在导游安排我们购物的时间，我们开始了“田野调查”。那些可以用人民币购买的香烟、虎骨酒、人参等朝鲜产品的商店，小得可怜，商品的种类屈指可数，“逛商店”在那儿是不可能产生的词汇。于是我们在导游规定的购物时间内，等在那个专门对外国人开放的小卖部门口，好奇地观察新义州当地的老百姓。商店的对面是一个小区的门口，由东向西骑车人进入小区的北门应当穿过马路，下车推行。路上没有警察，也没有车辆，更没有摄像头，我们观察到几乎所有的骑车人都下车推行穿过马路。我们在想，是不是这些朝鲜人知道现在有外国人在看，政府有要求，为了表现朝鲜人的文明素养，故意在我们面前这样做，为了不丢朝鲜人的面子呢？当我们观察了十个人以后，我们没了这种“龌龊”的想法，十个人中有两个人没有下车推行，其他八个人自觉下车推行。由此可见，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一种自觉行为。通过“调查”，朝鲜的市民的整体素质相当不错，在没有机动车和监管的情况下，绝大部分骑车人都能遵守下车推行的规则，难能可贵！市民交通文明素养似乎比中国还好。

旅游的压轴戏，是参观平安北道本部幼儿园。幼儿园开放了几个教室，让游客观摩小朋友上课的过程。虽然是幼儿园，“政治教育从娃娃抓起”，幼儿园配有专门的“主体思想”教室，从小让孩子们从小了解金日成爷爷和金正日将军及其家族的丰功伟绩。

在幼儿园旅游重头戏是观看老师和小朋友的文艺表演。整个阶梯教室的表演厅座无虚席，师生们尽施绝技，全身心投入演出当中，观众则沉浸在优美的旋律里，叹为观止。一曲终了，教室内总是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小朋友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吹萨克斯的，跳舞的，唱歌的，个个身怀绝技，惊艳的表演让游客们啧啧称奇。特别是那些表演跳绳的小朋友，把跳绳这项体育运动发挥到了 ，跳绳变成了杂技表演，且不乏艺术美感，真的让人折服。老师的歌舞唱功底同样十分了得，看起来他们个个具有专业水准，艺术水平不亚于网上看到的朝鲜“牡丹峰乐团”的表演。她们演唱了很多首具有浓郁朝鲜民族特点的歌曲， 还用汉语为我们献唱了《社会主义好》、《歌唱祖国》、《英雄赞歌》等中国歌曲，将文艺表演推向了高潮。游客们久久不愿意离去， ，他们纷纷将带来的文具、玩具等默默地放在座椅的下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教室。等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师和小朋友们穿着演出服列队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与我们合影，并目送我们，与我们挥手依依惜别。

到了大巴上，导游上来问游客是否有意向朝鲜的幼儿园捐款，可以由其转交，捐款的游客并不多。欣赏了孩子的天真无邪的精彩表演，想到他们的国家的困难状况，我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捐了人民币元。与我一起来的柚子同学开玩笑说：“你捐了外汇，又被金正恩拿去开发原子弹了！”我笑着说：“那我也管不了，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啦！”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把 的朝鲜孩子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就像我们的“华西村”一样，集中力量展现的社会主义农村的标杆和样板吧。我们与他们有相似历史和经历，我们也比其他外国人更懂他们，他们也比其他外国人更懂我们。

在回来的路上，一起来的王老师，已经65岁了。他对 一个旅游活动，若有所思地而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算什么呀？也不是什么外国领导干部，就一普通外国游客。他们给了我们这么高的礼遇，还送到门口，久久地挥手，这跟我们60年代差不多，只要是外国人，不论他是谁，都被捧得很高的！”写这文章的时候，恰逢两外国人在青岛耍横，新冠病毒检测插队，还叫嚣“中国人滚出去”！广州一外国新冠肺炎患者殴打护士，医院领导还施压不要传出去。而在南京，媒体报道，当地志愿者们想尽一切办法，让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被隔离的外国人享受“超国民待遇”。想必这些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崇洋后遗症”吧。也许国人真正成熟起来，还有一段路要走。只有绝大部分国人既不“崇洋”，也不“贬洋”的时候，拿眼光“平视”外国人的时候，我们的“病”才真的好了。

到下午三点多钟，整个旅游的行程差不多就结束了，相机提交给朝鲜军人检查后，取完照片，就踏上了返国的大巴了，导游与我们热情一一道别，欢迎我们下次再来。回国时，车子由东向西开，到达鸭绿江岸边，江对面的丹东沿江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色彩艳丽，高耸的玻璃幕墙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呈现在眼前，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想必华灯初上，前方一定灯火辉煌！这时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说朝鲜领导人站在鸭绿江岸边，远眺对岸，内心升腾起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斩钉截铁地说：“看！我们伟大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朝鲜前方一片光明！”

游历朝鲜六七个小时，更增强我的信念：将改革开放进行到底才是 正确的道路，回到过去，只能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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