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鸷我的诗里没有隐喻

《河流(三)》

我的祖上在明朝时生活在湖北省麻城县孝感乡,他们操湖北方言,

后来迁居陕西富平一个叫流渠的地方,讲起了陕西话,

热爱吃手擀面。明末清初,又顺着蜀道入川,

在梓潼县演武铺七曲山下落脚,吃起了辣椒。

“适遇劫难,通族俱亡”,先祖避难秦地,

逃亡关中,待天下太平,才回到川内,

从此,世世代代讲四川话,从此,那些地方

被叫做史家屯,史家祠,史家山,史家湾,史家漕……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有的无后,有的过继给外姓,有的发达,

有的潦倒,然后生下满坡满林的子孙,在20世纪末,

又像蒲公英一样纷纷飞散到大江南北,

继续他们新一轮的漂泊命运。

这些,通过族谱被我知道。

我翻开它古色古香的封面,就像开始眺望大河的上游,

我看到河流一次次改道,一次次暴涨,消落,

雨旱阴晴,都在它身上得到体现。

我无法知道河流改道的确切原因,但在漫长的旅途中,

它们肯定有自身的理由,和外部条件的变化。

我知道由于视野局限,我看到的终究不过是漫长河流的一段,

再往上游追溯,

可以到宋代,唐朝,周朝,到“曰若稽古”,到万古洪荒,

它一定源远流长,充满壮阔和悲辛,

比我看到的还要更加枝蔓,它一定见过周代的烽火,

汉代的五谷,唐朝的丝绸,以及明代的青花瓷。

这条河流,当我还无所准备,它就已经流了下来,

并且预设了它的源头,疆域,消涨,沧桑,

方向,和要去的地方,

命定了我的血型,习惯,风俗,和小小本性。

洪流滚滚,我并不能选择,也无从逃避,

我只是顺着河流往下走,一直到海阔天空。

-2-4下午,傍晚

《河流(四)》

现在我要写写潼江,那条流经我故乡的宽阔的河流,

在地图上籍籍无名,但它却滋养了我的一生。

那条在山地、丘陵和平坝间流过的大河,见证了

岁月沧桑,有着雄强的力量,

他左一拐一个坝子,右一拐一道河滩,

他生五谷,冲顽石,滋养眉清目秀的儿女,

洪灾,吞噬,淹没,摧毁,只是偶尔的任性,而他更多的,

是浇灌,和滋润。让春天菜花遍野,

夏天麦子、油菜丰收,秋天水稻和花生籽粒饱满。

自然,他也有关于龙的故事,与某位高人、菩萨搭上瓜葛,

甚至他还曾让某座高山颠覆,某处低地上升,

那一切云山雾罩,他更多呈现的是小桥流水,风和日丽的面目。

翻身,起义,阶级战争的血迹,土匪,军阀,造反派,

一些头面人物往河里撒尿,有些强豪任意跨过他的身体,

都不过是他水面的几个涟漪,这条河什么没有见过,

他们什么都没留下,被他不懈的流水大浪淘沙,冲刷干净。

这条河在我们县七弯八拐九曲,低吟,徘徊,

像是恋恋不舍,

依恋于那些人口繁盛的乡镇,竹树茂密的村庄,和

眉眼俊秀的姑娘。但他最终还是走了,

一个孩子已经长大,他必然有要去的远方,

在流经了近公里后,潼江离开了我们县,继续他的前行。

一条河,并没有在我们家乡开始他的脚步,也没有

在那里完成他所有的旅程,我们那桑叶样的小小疆域,

只是他整个生命里的一段,一小段,

只是幼年,少年,和青年,也许根本算不上耀眼的

华章。但我们却热爱他,怀念他,

我们世世代代受着他的滋养,子子孙孙把他仰望,

那一代一代新起来的孩子,

都在口耳相传他在更大世界里的浩荡传奇。

-2-5,上午

《河流(五)》

有14年我在江油生活,在那个孕育了李白的县域里如鱼得水,

我喜欢那靠着涪江河的临水而居的日子,

(江上早就没了钓翁,铁制的采金船和运沙车在河道里出没。)

冬天,我独自在电厂的单身宿舍里蜷缩,靠托尔斯泰和

肖洛霍夫打发冰冷的长夜,那时我还没听说过帕斯捷尔纳克,

对诗歌还没入门,被偶然看到的几行圣琼·佩斯弄得热血沸腾,

写些拙劣的文字却无人喝采。

那些年,我暗恋过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长钢姑娘没有结果,

喜欢过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孩也没成功,和一二个女诗友喝过茶

却相敬如宾,最终没有机会擦出火花,

在最年轻时被一只突然飞来的天鹅弄成多年的内伤,

因为一场病而弄丢了大量的金钱、精力,和人生的自信,

结过一次婚却以潦草的惨败收场。

那时候我日夜听到涪江奔流,但我却找不到自己的河道,

和方向,在与自我的纠结与搏斗中,

任青春的洪水肆意流淌,白白耗费。

在最后几年里我预感到自己要离开江油,

我坐公交车越过涪江,到城里去和税务部门打交道,

偶尔在酒楼和一个诗人喝酒,听他神侃诗坛英雄们的江湖传奇。

快14年时,我终于像李白一样离开了江油,却不可能像他

一样豪迈,忘情,走向浩荡。

我只是偶然流进涪江的一条小河,

在他开阔的河床、浑浊的河水里欢乐,奔腾,哭泣过,

然后又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我不能算作涪江的儿子,涪江没有因我的离开丝毫减少流量,

但那里却有我很多的兄弟,诗人们在江边继续喝酒,望月。

40岁了,我还在东游西荡,寻找终将归依的河道,

我将要成为哪条河里的一朵浪花?!

-2-5下午,晚上

《河流(七)》

有那么多的河流,它们水质明净,澄澈见底,

一路曲曲弯弯从山间跑来,唱着动听的歌。

而黄河,在平原上流过的时候,

一言不发,浑浊,缓慢,像一只沉默的老虎,

裹挟着泥沙,进入沉沉暮年。

它的腰身不再轻盈,肚子里装满经历:

坎坷,羞辱,对生活的疑惑。

我不清楚黄河在见到它们时是否自惭形秽,

但是,是它,而不是那些河流领养了更多的孩子,

它甚至以自己的木然包容了它们的轻灵。

当夕阳穿过秋天的杨树,照在黄河上,

一身金黄的虎正踏着尘土稳步向前,

落日苍茫,雄浑的景象让我震撼。

为此,我原谅并接受了自己的疏慵,粗枝大叶,

和命定里不可改变的杂质。

-2-15下午,晚上

《河流(八)》

在祖国辽阔的疆域上,我曾看到过好些大河,北方冰封的黑龙江

几经易名,最后归入了异族妈妈——俄罗斯的怀抱;

南方茂密绿竹里静静流淌的澜沧江,水深浪稳,阳光像金子

洒满江面,这条河最后以湄公河的名字,无私地

继续哺育异国他乡的孩子。

也有那些从疆域之外流入的河流,他们同样

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我不能忘记东北大地上的松花江和嫩江,辽阔的江风吹拂,

它贡献硕大的鱼,冰雪,森林,和粗犷的人民,

自然还有黄河,长江,这对并肩站立的姐妹,所生养的

那些同胞兄妹。稻米,五谷,牛羊,

大地上静静燃起永不停息的炊烟,母亲,还有什么

是比这更高的赞美!

还有那些消失了的河流,那些见证过朝代更替、烽烟和粮食的

河流,有一些流着流着就不见了,

像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再也走不动了,对这样的河流,

我同样满怀感念。正是他们的接力让这个民族生生不息。

看到大地上的河流我内心总是充满欣喜,和敬意,

我之所以喜欢在河流间漫游,并不是在寻找自己的汨罗江,

然后像一位祖先一样跳下去。不,龙舟和鳄鱼是虚妄的,

我们既然被选定,就应当继续流下去,一条河流,

莫名的自行了断是怯懦的。

我在河流边徘徊,追问,是想更好地思考种族走过的道路

想要分清那滔滔洪流里,夹杂了这个民族多少的荣光和汗水,

尘垢,流过的眼泪。

但芦苇映照霞光,水天茫茫,事实上,

我看到在浑浊的河水里,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孪生兄弟。

-2-6下午

《河流(十)》

夏夜,深邃的星空笼罩屋宇,幼年的孩子仰起脑袋,对着天空好奇

而又疑虑,那些点点闪亮的星体,有点像萤火虫,但更加神秘。

它们冷峻的光芒划破夜空,让乡村显得不那么孤独。

那时候,“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还不曾进入脑袋,但牛郎

和织女的故事已深入童心,在七月初七的夜晚,我们知道,乡村的

喜鹊都飞到天上去了,在那闪闪烁烁的水光上架起一座鹊桥,

让苦命的人儿得以短暂相聚。

啊,那贫穷而匮乏的年代,银子堆成的河给我们的是凄凉的印象,

那时候,我们总是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而善感、美丽的乡村姐姐,

脸上早已流满泪水。

后来,美丽的童话一一破灭,我们终于知道,天没有九层,而银河

也不真是河,我们不过是一群浮在球体上的生物。

宇宙的概念带来恐慌,我们的星球如此渺小,它的自转会不会让我们

掉下去?还有原子弹,高新武器腾起的有毒云朵,陨石,

小行星,都能够轻易毁掉我们栖居的这小小家园。

如今的星河,是暗物质,黑洞,大爆炸后射过来的光芒,

甚至连光也逃不脱的命运。再次面对星空,我比童年还更加不安。

我甚至宁愿回到童话,在童年的银河边看见不幸的织女。

好在,工业化的气体让夜空变得暗淡,星星也像隐藏起来了,

让我们在眼不见心不烦中选择淡忘吧。但我始终还有

放不下的好奇,宇宙中浩繁的星球上,有多少颗有人类?他们

是否也像我们一样懂得爱,怜悯,生性善良,不断向上,却又

挖空心思自相残杀?吞蚀掉多少无辜的生命,

在漫长的时间之河里才有缓慢的进步。他们能否比我们

更完善而高贵?可以省却那些龃龉、内耗?

但到目前为止,这些追问都没有意义,银河,宇宙,还只是一堆物质,

它们因没有生命,可以免去身为人类的烦恼,却是否

又因为没有爱而多了些遗憾?面对浩瀚的星河,

我常常异样的寒冷,我为我们只是繁多星系中的一个深感孤单,

我为我们有那么多的兄弟簇拥在一起取暖而又稍感安慰。

-3-8下午

《河流(十一)》

有一年我正当年少,在长江的怀抱里恣情游玩,享够了欢乐。

在南京盘桓的三个月,数次与这条大江亲密接触,一再领略到震撼

(初到浦口的开阔,燕子矶的大雾,镇江北固亭前的淋漓大雨,

以及游艇上逼过来的青绿幕府山,采石矶李白墓前静立的

那个下午,阳光洒满矶下浩大的江面……)

六月,我告别南京,沿着河流上行,经九江,过武汉,

暂泊城陵矶,在宜昌赶上洪水,在万县岸边夜听涛声,

在巫峡看到万古青潭,在夔门的暮色里眺望白帝城,看江边

有否一叶小舟,船头船尾,分别站着李白和杜甫

浔阳江,黄鹤楼,洞庭湖,是行程中的必经之处,

还有飘渺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巫山神女;顺着某条峡谷进去,

小小县城竟出落了美人王昭君。而另外一条曲曲弯弯的

支流,正是屈原的葬身之所

(身边,靠岸晚泊的某条小船里,就卧着愁云惨淡的

中年陆游,——他正从家乡逆流而上,到蜀中的

某个穷县,担任一个小官)

这条江像一本长卷(黄公望的,张择端的,张大千的;青绿的,

金碧的,浅绛的;泼墨的,工笔的,写意的),

突然向一个少年展开了它的细部,而我像一尾小鱼,

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以一张末等船票

就莽打莽撞,贸然游进了这条大河当中,

游进了《唐诗三百诗》,游进了《上下五千年》,

并被它深深吸引,再不想挣脱。凭着满腔好奇,向着源头

上溯,与无数先贤接上了头,

(郁孤台边的辛弃疾,赤壁月下的苏东坡,以及

正在江边夜送客的江州司马白居易。)

哦,那如醉如痴、酣畅淋漓的五天六夜啊,我永远记得的

神奇相遇。尽管后来,长江

已被拦河坝弄得面目全非,那些古人已被现代的高楼

从户籍里一一清除殆尽,但自那以后,那条

永恒的长河却从未断过流,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年4-5月,年11月

《河流(十二)》

深夜的灯光映照浩繁的书籍,犹如堆满仓库的麦穗,拾起

任何一枝,都能感到大地的体温。

我在书籍与书籍间犹豫,像干渴的人,犹豫该从哪条河里汲水,

一条河流告诉我,仁与爱,孝与恕,曾让人类得以延续

另一条在说,理性与公正,给中世纪的黑暗带来过光明。

众多的河流鼓荡而来,分明有太多的圣哲在河岸踏水而歌,

我看到春日之气连绵,孔子和弟子在《诗经》里歌咏,夫子

对着浩瀚的流水感叹光阴,对礼崩乐坏满怀忧虑;

而汨罗江畔,形容枯槁的三闾大夫倔强现身,

当孔夫子一再被拒之门外,

渔父却告诉屈子,“入其流而扬其波”,你怎么不投身而入?

西方的圣哲高鼻深目,在黑夜中席地而坐,开始讨论

契约与自由,要让纷扰的人世窥见永恒的光芒

而更智慧的头脑,已超越世俗的引力,仰望头顶的星空。

我庆幸身为人类的一员,身边有他们相伴,饥渴时

拧开水龙头,涛声就传过来,让我得到雨露般的滋润

午夜的书房里,我把《四个四重奏》和《李太白集》放在一处,

是不是意味着长江水和泰晤士流到了一起?而佛经

与《圣经》《老》《庄》并列排放,是不是又象征人类的思维

无边无际?(河流会不会淹没了自身?这,值得思虑)。

时代的大潮已流到下游,我们又能不能逆流而上,另辟蹊径?

先贤们早就这样做过,他们移花接木,开源节流,作心脏的

搭桥术,譬如鲁迅用毛笔写下《摩罗诗力说》,而王国维

用分析法研究宋元戏剧。

唉,共饮一条命运之水,我们何必非要争一个早晚,和彼此

我感兴趣的是,这条文明之河是否最终汇流,将流向哪里?

更大的外太空,有不有更高的智慧将我们窥探,对我们的鄙陋

嗤之以鼻?太复杂了,午夜的头脑在酝酿风暴,

我真的累了,想要休息。但我知道,即使闭上眼睛,

在听不到看不见的地方,河流也仍在泛滥不已,而且它的水面

将更加浩大,越来越无边无际。

年7月,8月26日

《磨刀石》

我记得老家门前那块磨刀石,二尺见方的身子,蹲在

核桃树下,眺望麦田,山林,和道路

终日一动不动。

多少年了,当年那刚被切开的崭新石头

如今已肢残身缺,像个豁着门牙的老头,在

夕光中,在冰冷的夜里,若有所思。多少年了

曾有多少把刀子经过他的砥砺而锋芒初露,奔赴

远方,又有多少把刀子在离开他后误入歧途

他已不记得。刀子,曾是他和世界关联的唯一方式

磨刀石目睹了一切

他看到过成片的青草被刈割后扑扑倒地,听过

被砍倒的树木纷纷喊疼,磨刀石,也清楚有多少刀子

折戟沉沙,有去无回。

那些刀子,他青春期的利器,他耐心磨出的野心和欲望

见证了多少收获。

(——可是,收获之后又怎样呢?

失落?还是荒凉?)

如今,他终于磨到了暮年,他已厌倦锋芒

厌倦刈割。

这样的世道和年纪,磨刀石,他已经和世界找到妥协

他想要换种活法。

而那些被一再割过的青草已高过头顶

以柔软的清香来抚慰他顿悟得太迟的晚年

-8-4夜,北京

《四月》

第二个进来的面带一脸的梨花,她似乎不如第一个有桃花的粉

以及第三个有海棠的红,但她苍白的面容将更让你铭记得久

这个久将久到一生(如同一副中药你一直在饮)。

她悄然缩回去的刺在春天时还没将你划伤,那伤

要在夏天快结束时才出现。当时,她不是一种气息,而如同一片影子。

那时的路没有你已走过的柔软,但也不及后来的坚硬,地上

已经没有冰也没有雪。你在院中看花,在深夜里写诗

并在明月下尝试饮酒(那辣啊,你不知道古人为什么喜欢喝它,并且

还能写出妙句!),但你更向往花朵盛开的远方。

你收拾好读过的书本,觉得在前方的某个书院里有更大的一本

在等你去读。你要登上所有的藏经阁。

你的身体将在秋天生病,但此时似乎已经埋下了根子,

你对春天过于温暖的风显得敏感和忧郁,但你找不到一种文字

言说。在四月,你感到天空高远,现在的屋子

已经不适合你居住,你登上屋后的青树林,终日徘徊而无所事事。

你在等一个出发的日子。

在四月,你已经看到一生的路将山高水远,而一生的佳人

终将如飞鸿飘散,流水落花。

-4-4下午

《普通的一天》

出门油价又涨了三角两分与国际接轨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打开电视远方的炮弹在人群中爆响血肉模糊

你差点呕吐这是普通的一天

硝烟味飘过来你打个喷嚏想到幼年时放过的鞭炮

世界就是美国的一场网络游戏这是普通的一天

走在大街上春寒料峭远远的花香袭来你长舒一口气

这是普通的一天;转过街口看到一幢大楼悬下

长长挂幅开发商与黑恶势力勾结强拆打伤我居民

你并不惊讶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彩票打开中奖者不可能是你那欢呼雀跃者不知是谁

这普通的一天;替新坐上主席台那位改变了的生活杞人忧天

这是普通的一天。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应付检查

哦多么普通的一天;点开网页被骂五毛党

你已习以为常不再愤怒这仅仅是普通的一天,回家路上

乞讨的手伸到跟前你想那是假的转头视而不见

这就是普通的一天。

十块钱买三张情色光碟混杂着羞耻与激动匆匆装进兜里

这是普通的一天。晚上想做那事但得戴上套套

多少不爽这是普通的一天。半夜被楼下的啤酒摊吵醒

才三点半你想睡再也睡不着这普通的一天

回想一天来大桥垮塌而你不在现场这普通的一天

公交车自燃而你又刚好不在车里这普通的一天

那么多死亡而你还活着真不知该感谢谁

睡意再次袭来天就要亮了你想一天又这么过去了么

这普通的一天啊

普通的一天,风暴还很远

胃里聚积三聚氰胺

-2-22

《无人机》

下午恍惚的一刹我看到了那架无人机,正要穿过黑云

与迷雾,它跌跌撞撞的姿势让我担忧。

它飞得并不平稳甚至有些羞涩,怯懦,怕自己像个小丑

但它还是开始飞了。那是我放出的一架无人机

当它像鸽子一样飞起来时天放晴了,它将会

看到天空看到更大的世界超越这小小的

城堡和我的眼界、生活范围。

将接受嘲笑那架无人机,它就是只不折不扣的丑小鸭

但它内心拥有一个秘密。它的姿势越来越优美

任何风浪无法摧折。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我知道我精心制作的无人机

就要成功了,我知道他们再也阻挡不了我了

(他们大声咆哮我就沉默。小主管把笔

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又错了一个关键数据”,

“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再不行下个月就走人”)

我沉默我在想那架越飞越高的无人机又看到了什么风景

主任的来电打破了我的走神,我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

在案牍与杂事间忙碌(今天还要准备三个会议

下发五份公文)。但我知道那架无人机随时都在飞翔

不会停止,已经没有人能操控那架无人机,除了我

(我也不会去管它,也许我也再管不了它,它

是我放出的羊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房贷重重而我有无人机。此时那架无人机

正穿过云层飞临太平洋

-2-26上午

《重登中华门》

多少年来,风和日丽的日子

那些书生,总是

衣衫整洁,成群结队

在河上流连,以菊花佐酒

他们登高必赋

为家国之事忧得夜里失眠

看见河岸上的红颜

却也一下子迈不动腿脚

千百年来他们这样,十六年前

我也这样

一件行囊单薄

满怀情绪激昂

匆匆的脚步,总好象有多少大事在做

却并没有让这个世界上的树叶

多摇晃一下

如今我的步伐放得迟疑

端茶的手也变得犹豫不决

世事变幻,超出我们想象和把握的东西太多了

正如楼下的秦淮河

流的还是旧日的水吗?

而眼前的瓮城,曾

射杀了多少激情的勇士

我似乎都一一目睹

十六年前的水流走了

此时,河边的柳树更加婀娜,人们

在抱怨高房价,而雨花台外

商机如云

登临高处,某一瞬间我竟有些激动

但我看到,江流石不转

远处的钟山那么镇定

注:中华门,为南京著名明城门遗址。

-9-12,南京

《少年与时间》

一个受伤的少年,在客厅里

无聊地玩着一只

一会儿往前拨,一会儿

往后拨,似乎他想看清楚

时间的前因后果

楼外,暴雨正倾盆而下

楼上,瓢盆撞击的声音,和着咒骂

持续传来

他烦啊,他只有拨弄那只

钟,往后拨,再

往前拨

往后拨,他看到了离去的伙伴

消失的风筝,被人遗弃的

生日蛋糕

——伙伴在乡下,童年在水中

而外婆,在黑色的镜框里

他害怕,他往前拨

他拨快了时间,拨啊拨

快点,再快点,仿佛有一个声音

在喊

——天还没亮,他已走到了

眼袋低垂的

中年

-6-9

《尘世》

她总感到屋子里有扫不净的灰,

扫了又来,扫了又来

总感到有无限的尘埃从看不见的高处

落下来,无法摆脱

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她扔掉扫帚

撒手不干。

后来,她不再对抗这命定的必然,

端着一杯茶,静看这些人世的苍茫

慢慢到来

直至染白了头发。

-2-4上午

《雾霾帖:深秋,从西单的角度看霾》

晚来三天,北京就已看不清背景,那捷足

先登的人,此刻或已在西山看红叶,或共众多

先登上长城的好汉,仰头于浮云之外,品茶,

喝酒,到三里屯消夜。但他没这么幸运。

头天遇到的人就来历不明,背景或许

有更大的背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他只好钻入底层的职工食堂,把油泼面

闷头吃上两碗,解闷。想某一天去粮油胡同,

与一个来京多年还钻地下室的朋友喝二锅头

(“二哥呀,到头来,你混了个头!”)

他们8万的房子已超过平,他在六环外

的宿舍都没有一寸。他想起那年的黄村,

一个更倒霉的蛋,刚到北京城,就被下了套,

而自己好歹略胜,忍不住扑嗤一笑

下班还有心情,去鲁迅中学旁边

吃湖南人开的安徽菜——臭鳜鱼,感叹头天来

还看到东苇路溪边的火烧云,树木茂密,

而这雾,转眼就断了路!等到喝完茶,

去空荡荡的总部大楼加班到十点,把一个个

浮肿的数字侍弄到熠熠生辉,才想起

远在乡下的大哥今天满五十岁(老了!)

出得门来,阴沉沉的大街上,去哪呢,白石桥?

还是宣武门?那些栋楼里,不知谁家正有自己的灯火,

和别人家的婆娘。遂想起下午见到

科技园雪藏的贵州大户,他以煤矿倒来的钱

正拼命往外吐,那老东西,有五个情妇!

而早上在楼前看到的公示,

一个认识的80后,已新提了部门主任。

看人家的欢喜总显出自己无能,

但他一点气都不生,大摇大摆地腆着啤酒肚,

用脚丈量首都的街道,心态变得坦然:

霾就霾吧,正如吃了多年转基因的胃

不怕三聚氰胺,他被埋没了那么多年,已

不在乎,再多霾一会儿

-10-17,20

《阅读课》

在读图和数字时代,让我们

坚持阅读。在快与慢之间

让我们选择慢(那个时代的落伍者

有一副让人沉醉的面孔)。急速的狂奔之后

我们稍稍停下来,向来路

作些回望

歌声已经震耳欲聋了,我们

适当保持距离

此时,河流向前

人民行色匆匆

我们的书声犹自朗朗

乡村在荒芜,城市在变大

衣服的颜色急速变幻,犹如电影

这一切在记录中暂付阙如

被反复打量的书页,已经变得

比纸还薄

装不下一个人的忧郁和愤懑

时代大师们在控制嗓子,调节音量

把握超低空飞行的限度

他们的技巧,是考虑怎样把黑板

涂得更黑

让血流得更廉价

而更年轻的,忙于在唐朝和汉朝间

来回穿越

体验飞檐走壁的幻觉

没有比一杯茶更让人怀念的了

这个时代,连阅读

也让人烦躁不安

从古井汲水的人,能否内心平静

口味甘甜?

走在西去路上的行者,能否取回

贴合这个国家的真经?

他们成群结队,但还长途漫漫

我还需要耐心等待

更幽静一些的山林,是否有后来者

正闭门苦思,奋笔直书?

他的笔下,一条长河已现出端倪

桌上,等客的茶在半夜一再冷去

乌云漫上书页

我要稍作休息

看能否在睡眠里梦见周公

-9-2,7日凌晨,南京

《阅读课》(二)

阅读带来力量,但有时

却令人更加迷茫

“我听到一个说法:走得过快的人,已超出了

大众的视线,而懒惰的人却还在回味从前。”

一堂公共学术课上,听众越来越少了,

小范围的知识分子们兴致不减

(其中一个瘦子起身,关上窗户

将时代的喧嚣隔在了外边)

圆桌边,一个外国佬在笔记本上写道:

诗在成长,小说在停滞,而

散文在练习调情。

(“艺术呢?”“艺术!拜金时代还有什么艺术?

画布上,大头娃娃和光头男咧嘴大笑,

向时代抛以白眼或媚眼,

却在佳得士掀起阵阵波澜”)

我知道你要谈起“辉煌的”80年代,从贫瘠

土地上蓬勃生长的野草,恣意,张扬

为何如此绚丽?(王蒙在春之声中

歌唱海,张贤亮在劳改队中遭遇

人间尤物黄香久,而年轻的马原,余华,苏童

在西方思潮中酝酿形式的叛乱)“我怀念其中一些

一闪而过的优雅,从视野里消失,却

在异乡重现,那时,整个时代

都充满向往,热情,和动力。回忆过去,我有种

被灼伤后的痛楚。”

你读过张爱玲吗?胡兰成?重新出土的

沈从文,还有被发掘的硬骨头顾准?

那时,张承志踏上他的荒芜英雄路,

而史铁生在地坛边用健康的脑袋

弥补身体的残疾,思考

爱情、命运,已达到了人类思辩的边界

“其实,我们的莫言和刘震云还是不错的,

一个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中国版,一个将故乡

的面粉和着花朵烙成大饼,搞得天下流传”

“这个时代,众声喧哗,但缺的恰恰是

震慑人心的思想,南方报系宣扬

普适价值,《环球》派高扬民族主义

(甚至是民粹),这个世界,价值已经分裂了,

全球体系在遏制与增长的幻影里斑驳陆离”

光线越来越暗,迷茫的孩子

在黄昏里翻来覆去端详着一本书,为此

而深深迷惑。

“以我的浅薄来看,这实在像没有说出什么

这篇小说,用英文读出来,是不是

更像经典?而一篇文论,夹杂

过多的大师引言,是不是

天然具有道德的高度?”

口音古怪的德国教师歪着脑袋表示赞赏

哦,你也许是对的

事实上,很多用英文表达出来的中国思想

已多年游走在斯得哥尔摩宫廷的

边缘。更能入评委们的法眼?”

“可惜啊,伯乐总是太少,弱等民族的文学

要等到经济发达后,才能

被人施以青眼”

现在,不是GDP排行第二了吗?

连老牌的欧洲,也期望我们拯救。

(——“这是真实的吗?还只是一厢的幻觉

作为一名中国人,我们有怀疑的传统。”)

“我们能否谈谈儒学,探讨人类的未来

东西文明的冲突(哦,享廷顿,他说到,历史

将终结),还是交汇,和

关于一度沉睡的巨兽,会以何种方式醒来,

并如何接管世界?”(中-美国?

中国模式,它真的存在吗?)

蓝眼珠的西方教授发问。

那以优雅和急公好义著称的传统,

真还存在吗?(除了台湾——

他们的学生,已攻占了立法院)

那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真的还有吗?

零丁洋里不灭的天地正气

还能行得通吗?(哦,杂然赋流形)

哦,普天下莫非建筑之声,

这些讨论,是否多余?

“《诗经》曾经多么美,但我想看看当代的

生活图卷,真实的,即使很悲催”

现在是阅读课,现在,已无物可读,譬如

那时,老舍躲在胡同里回忆茶馆,沈从文

正在故宫博物院研究古代服饰,从柔软的遗香中

安慰自己不可告人的颤栗。而郭沫若

某一个时代的大师,短暂的思考后

换了种声调,

开始赞美合作社与稻田里的卫星

合上书本,结束阅读课,让我们寻找新的资源

让我们在无阅读中开始新阅读

我提醒同学们记住一个人,他的实验

悲壮,强悍

一度似乎能照亮共和国的文学史

但最终却含恨离世,成为悲剧

那个人(我们还能找到那样的人吗),那时

正在陕北的山村里,

薄雪落在乡村,一个人

在记录新中国农民的创业史——

年,年4月6日补,

4月29日下午略改

《端午》

“整个国家在怀念一个人,读他的诗,想念他对国家的忠贞,

让人痛哭他的祖国”。

而日光一近端午,也变得静美;田野绿遍,杏子和枇杷

成为新的献祭,滋润人民的喉咙

河里也会出现龙舟,赛手划动桨木,与鳄鱼争抢他的身体

楚国燃烧青艾和茼篙,孩童传诵歌谣

然而这是虚妄的。河流干涸,湖南大旱

船工改行成民工游走在珠三角,正为讨薪而聚集在工厂门口。

可以肯定的只是,大部分南方人

会在这天吃粽子、咸鸭蛋。而少部分人仍旧在股市里

出没,叹气,在售楼中心看到高涨的数字发懵。

屈原,一个古老的词,会如何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端午前一天,我奔走在回乡路上,为了看一眼乡下的母亲,

和她65岁的生日。

田野里,秧苗都下地了。而《环球时报》上,谷歌

正要助美国发动一次网络战争,——“gmail受到攻击,而

黑客来自济南,中国七大军区之一所在地”。而汽车DVD上

黄色二人转播得正欢。

突然间,汨罗江水从南方涌来,恍惚中我看到

身着长衫的人从河流上飘过,犹如仙鹤。

“我无意于对抗现实,而现实总是离不开左右,我必得

做一个选择,两眼不看窗外事,才睡得安稳。

我无意于言说全部,但我得安抚年迈的父亲,为什么

土地没人种,为什么物价快速上升,财富又是怎样喷发,

集中,然后消失到海外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内在的道理。

请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解释。”

古老的故事没有听众,我的诗里没有隐喻

年近70的父亲挣扎着种下最后一季,明年

他再也不会耕种了。我应该感到欣喜。

“好些人家还没有收割,他们,不是70岁,就是60多”

县城寂寥,山川的外表保持了古典之美,如果我不指证

它就是桃花源。如果我说出,它就充满背井离乡、溃败

脓疮,和不可救药

我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对于眼前的事物,我无法修辞

屈原,好在他是在湖南,而我在四川

返程路上,端午节的阳光盛大

空调车里播放红歌。方向已经命定,旅客酣睡。

一个时代的江水

正要从汨罗江上汹涌而来,将我吞没

年6月5日-8日

《哈尔滨叙事》(组诗选四)

《呼兰,呼兰》

忙里偷闲正好逛呼兰,像从繁忙的现代生活

抽身,到民国的郊县呼一口气

(吹气如兰?)走在呼兰的街上,拉着

老婆的手,就像拉住了遥远的萧红的手(她的

手滑,凉,如宛转的泥鳅)。而这是

八月的乡村,整个呼兰一派静谧

(到八月末,他们就将因高玉伦而变得

惊慌失措)

一个女人是否要经历太多的男人,才华才能

如泄地的江水,文章让众多的男人脸红?

或者真相恰如硬币的两面,另一面正好相反?

走在呼兰,这些疑问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你捉不住我”,她抽手而出,面带狡黠的笑)

一场将在9月上演的电影,将由女神汤唯

在她的《黄金时代》里,给出答案

(“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女权主义的导演

吐出淡淡的烟圈)

折腾,折腾啊,她瘦小的身子里

有一个不安的宇宙,注定要爆炸,彗星

注定要扫过天空(跃过松花江的鲤鱼,尾巴

扫过哈尔滨,上海的石库门,一路击伤了

好多男人左倾的右脸)

“半部《红楼》留给后人写了,不甘

啊,不甘”(她垂下了纤细的手)

多少年后,小小星球将在南国殒落

(“但现在,她还在旋转”)在故乡呼兰,

小小的城,一切仍未改变

妇人裹脚,男人抽大烟,玉米地青葱依旧。

只有一个母亲,发出一声叹息,

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但此时,小城的八月依然静寂,小小院落,

一切故事还在生长,像没有成熟的玉米

-10-13、14

《东北虎,林园》

危险的事物,必须要隐蔽在密林,郊区,但

又要有足够的水源(大江!),让它们存活

夏天的阳光也晒不死它们,尽管三五个外地游客

正孜孜不倦地询问门口的商贩

早已禁绝的虎骨酒(他得到一瓶驴鞭,替代品)

危险的事物,有时又是极致的美(正如美的事物,

往往又极度危险),当它们的火焰

在茂密的树木下突然出现,车上的人们

都被灼烧了一下。啊太美了,“以至于必须给它

一块小小的园子,和适当的距离,

才不至于——美到伤人。”

“把控是一门艺术”,那个以饲弄为生的杂耍演员

多年来已求得一种平衡,迈进迈出,收放自如。

他和他的虎曾相互敌视,如今,他已学会

与虎互换角色,“我已化身为虎,

与火焰合而为一”

接近老虎就是看清内心真实的处境:花斑虎,

黑虎,白虎,大虎,小虎,有的化形为狮虎兽,

有的化形于豹,有的还在变化之中,

不同的面目,跑跳,暴蹿,不可遏制。

“我体内曾藏有那么多的老虎,岁月汹涌,居然

还没能将它们全部杀死,——我必须

看清它们的危险程度,才能和生活

和平相处。”

-10-13、14

《儿童公园》

一场停电,让周二提前变得像周末(制度的

故障,漏给上班族一丝意外的光线),

但突然下降的气候提醒,太阳

也不过是个假象。进出儿童公园的,绝大多数

是老人。他们往来穿梭,像在过儿童节

而真正的儿童,正端坐讲堂,让

急于求成的教师,和太多的家庭作业

压得抬不起头。(哈尔滨,也概莫能外)

河堤边榆树柳树上,玩下坠的小雀

像极了下落的叶子(动作惊险,麻利,顽皮),

但一惊之下,落而复起(保持了

成人的警惕),却不表示季节的反复,

会那么快。(再过十天,九月

就过去了,所有的叶子就将迅速掉光)

从大成街到河边路,正好是从事务的高峰

滑到人间的低处,片刻的偷闲像回到了童年,

可以从儿童的视角,看那些大人的忙活

到底意义何在?——把马路挖了又修,修了

又挖,包括,往墙上帖厚厚的泡沫

但小广场上,敲打陀螺的人令人扫兴,

他不懈的抽击仿佛是在驱赶时间,他的鞭子

固执,清脆,一刻不停。

季节已被他催得满脸皱纹,园子里的老人

都面含怨怒,怒目相向。玩弄危险游戏的人,

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他

进园时还是儿童,出园时已白发苍苍

年9月;10月13-15日,成都

《东大直街:广场舞》

广场关乎政治,但与一群和政治毫不搭界的

老大妈发生关系的可能更大。

尤其,当众多的楼盘占据了价格直线上升的土地

广不广场,已经和一个提前到来的老年社会

产生了直接冲突(“我们要健康,我们

的身体需要广场!”)

她们甚至穿起了制服,像一个纪律严明的

标准的组织。当她们的红上衣、白裤子白手套

整齐地出现,场面堪称震撼(“难道她们

是城管?”)中老年的大妈们,那么柔软地

就迅速占领了广场,让正玩滑轮的、打闹的年青人

都吃了一惊,自愧弗如(他们迅即撤出)

她们甚至把僵尸舞,跳出了活人的样子

(“其实,那叫佳木斯快乐舞”,夫人纠正)

让僵硬的记忆,硬是呈现出了活泼的

腰肢。——但外地的小树林里,几个不成气候

的老妞,却怎么把同样的舞蹈

跳得群魔乱舞,不堪入目?

唉,这年头,什么事大了就是道理,人多便成

牛B。广场舞,中老年妇女的军队,正以解构的方式

把哈尔滨的夜色变成一个大party。

下午六点,广场舞开场,建设银行

关门,东大直街,照过萧红的火烧云

逐渐隐去,这消费时代的另一种革命

大妈抢镜,过去的时代退避一旁

-12-26晚上,28日晨,29日下午

《南京日记并注》

那天夜里,他梦游故国,看见烟花

映照天空,蜈蚣样的风筝瞪着眼睛俯瞰大地

一个早年的游子归来,越过浦口

看幕府山青绿隐隐,燕子矶笼罩大雾

他经虎踞路,路过草场门,看到远远的紫峰大厦

有些迷失。车子行驶,他在和谁通话:

“亲爱的,我又回到南京,九月,洗虾粉

刚毁掉一个产业,我想尝尝大萝卜,盐水鸭,

还有熏鱼,去江边听一个老友讲美人论。”

这一次,他公务繁忙,这一次,他不受欢迎

紫金山之行被简化成一次折返跑(爬上去,再

缆车下来,施工,被拒绝参观天文台,不过植物

倒是很好,竹子,树,树上像蚂蟥的可怕虫子)

刚刚被台风圆规擦过的城市雷阵雨不断,山下多雾

看不见流入天际的长江,但玄武湖,扩大的城市东区

都隐隐可见。确实变了,真难以想象那个

忧伤的皇帝曾在这里生活过,用感伤的肺腑

写下清丽的词句。头陀岭上,健身的市民络绎不绝

他迎着微风,喊了几声。

这一天行程紧凑,他去了北,又到了南,江宁的主人

给他讲一个区财政增长的神话,以及

某一个远道而来的政治变迁

“千里江宁一日还”,那个江陵,不是这一个

他显然要暂时长住,他显然已惹人讨厌。但是

那又怎样呢?他们照样陪他去夫子庙,秦淮河,坐游船

在灯火桨影中遍尝小吃。唱扬州小曲、弹琵琶、吹笛子的姑娘

鱼贯出入,他在天之蓝中逐渐迷糊。看到李香君

看到贡院门口的唐伯虎,——同伴们看到的是

将要迎战巴拉圭的高洪波(“哦哦哦”,他们向背后的游船叫)

“这座城市确实有古风雅韵,但我为什么想起

十六年前的糗事,当时我步行到鼓楼,爱逛旧书店

差点爱上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孩”

在繁忙的现代社会,做一个古代的闲人

一次午餐安排在,总统府隔壁,——俏江南。

?哦,那已是历史,(在南京,总是有太多的历史)

民国的阁楼摆上川菜,邻居蒋总统,在山城时可也曾喜爱?

但现在人民关心的是他的夫人与姐姐谁更迷人,她们

先后住进隔壁,各有怎样的心情?周围,三十年前的房屋

已在忙于拆迁,而这小砖楼却已存活了年。

还是吃吧喝吧,错觉中或许能听到墙壁里传出的钢琴

而孩子们更喜欢晚上的大片:《盗梦空间》,(“米国,又是米国

躲也躲不开”——他们的航母,快要开进黄海)。在南京,

人们也不再喜欢《山楂树之恋》——“那多土啊”,

说话的是充满前途的一个,80后。在美国佬编织的天花

乱坠之时,他却真想盗回这白下曾经的梦,以及

这金陵曾经的金、建康曾经的健!

返程路上,梧桐树高大,茂密

夜深人静的中山北路有一种民国式的肃穆和冷清

“亲爱的,我本想讲一个关于苦难孩子获得新生的故事

却在某个账本里发现了大量流失,明目张胆,触目惊心

却时过景迁,已束手无策。也在这一天,我刚想

吃下几个灌汤包,却又出了事,在钓鱼岛。

你可以想象,身在南京这座城市,会有多复杂的心绪。”

——就像外地人在模范马路夜市的地摊上,看到当地

一种名小吃,旺鸡蛋。

南京还在继续闷热,起早,睡晚,他总是常常失眠

“唉,最好消停一下,让我趁秋光,去郊游!但事实是

做个完整、清静的梦,也是奢侈”

这一天,终于沉沉入眠,却梦见:N多年前,一个亡国之君

在钟山下流连光景,看美人,打马球

敌人的旗帜在北岸伫立已有时日,——以一种

自称和平的方式。百姓也麻木了这种危险

在城中散步,喝茶,争抢粮食,而

和谈的队伍正驶出城门。这一天

君王在日记中写下:今夜

吾国平安,物价飞升,人民下沉

众嫔妃偶有小恙,但朕的江山总体平稳。

年9月,南京

关于此诗的一些必要注释:

1、关于洗虾粉。“肌溶症事件”发生后,南京火极一时的吃小龙虾热立即降温,卖不出去,大批龙虾店被迫关门,转产。当地人传说是和洗虾粉有关,原因小龙虾腮部极黑,一般洗不干净,色泽也不美观。而店里用工业酸洗,能洗得很白。后证明,肌溶症确与龙虾有关,叫作哈夫病。

据说小龙虾原是日本人大量繁殖净化污水的,确实也是在污泥中居多。不想到了中国,却发现这东西好吃,各地炒食,成为一种美食,而好食之风以南京为甚,据说卖到了大龙虾的价格。有朋友讲,肌溶症事件前,要说不喜吃小龙虾的,几乎就不是正宗南京人。

2、紫峰大厦,是南京最高建筑,当地人讲,为目前世界第七高楼,七十二层上有旋转餐厅,并说云雾天气时,当地老人说大厦大半在云上。

3、大萝卜,是南京特产,即大白萝卜,最大者据讲有十多斤。南京人好炖吃、烧菜食。外地人曾叫南京人为“大萝卜”,意谓南京人傻,据说现在南京人也欣然受之,说从另一个角度讲,南京人实在,像大萝卜。

盐水鸭、熏鱼,均是南京名吃。

4、天之蓝,是当地所产一种名酒——洋河大曲的一个品牌,其他还有海之蓝,梦之蓝。据说海之蓝口感最好,而天之蓝最贵。洋河大曲曾入选国内八大名酒之列。

5、旺鸡蛋,南京又一名小吃,其实就是孵小鸡孵到蛋已变成小鸡,却又没出壳时候的状态,就不再孵,却煮来食。这听着有些恐怖,外地人看了可能是要翻胃、腻歪的,但南京人就好这一口,小地摊、夜市上,都能看到旺鸡蛋的摊子,简陋的桌子,几个装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子坐在矮条凳上,就在等着鸡蛋煮熟。据说年轻姑娘喜食的多,小鸡皮上有的已经有毛,她们把皮一撕,就吃得津津有味。

6、圆规,一次台风的名字;钓鱼岛事件,香港渔船到钓鱼岛海域附件捕鱼,被日本军舰撞沉,船长被拘。这些都是当时的一些事件。

7、“”,南京的一个新兴时尚休闲区,夜生活区,酒吧区。紧邻总统府旧址,以19幢民国时期府衙式建筑构成,据中华民国成立于年,该处建筑即于次年始建,因名。

8、亡国之君。南京这座城市出产的亡国之君众多,孙皓,李煜,陈后主,洪秀全,蒋中正。外地人总结,定都南京的王朝尽皆命短,因此明燕王朱棣将都城改定到北京是非常明智的,否则恐怕也命不长。这不知是何原因,按说南京虎踞龙蹯,不当如此,南京人也南人有北相,不仅是柔弱。但南京出产的亡国之君多风流妩媚,比如李煜与大小周后的爱情,以及他的词,比如陈后主落难时还带上张丽华躲到胭脂井里,并曾谱下《玉树后庭花》。除蒋中正外,他们似乎都耽于偏安一隅,素无大志。而蒋中正胸多谋略,奸诈有如曹操,却也不是南京本地人,当然,李煜、陈叔宝也未必是南京当地人。

简介:史鸷,本名史志卫,四川省梓潼县人,男,汉族,年生。曾在《诗歌报月刊》《星星》《燕赵诗刊》《散文诗世界》《剑南文学》《草地》《读者》等处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入选《年中国诗歌精选》(长江文艺版、四川文艺版)、《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卷、卷)、《新世纪诗选》等。有诗集《河流》(,类型出版社)等。现居成都。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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