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虎事旧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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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大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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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晖铭

主编

廖美丽

年,归真堂“活熊取胆”事件,曾引起社会广泛争议。

赞成者认为法律并未禁止“活熊取胆”,此举能利用动物资源为人类造福。

反对者认为“活熊取胆”,非“人道”,伤害动物福利,为现代文明社会所不能接受。

上了年纪的老长沙由此联想到:“上世纪30年代,长沙一些中药商家为制造轰动效应,推广其虎骨酒,竟在长沙闹市当众宰杀华南虎。”

如今,华南虎在湖南已经绝迹,往日轰动的围观,在今天看来,已成令人痛惜的一幕。

年11月长沙《国民日报》广告

年,湖南商药局闹市杀老虎,打扮成武松模样的袁十三胖子提刀粉墨登场。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用火一样的激情,烧出一首滚烫的老虎颂歌。

但威风凛凛的老虎,被人用木笼子从浏阳运到长沙中山东路湖南商药局前,面对黑鸦鸦围观的长沙人,这只雄性老虎的眼中,竟露出惊恐。这是年9月27日中秋节那天发生的事。

年11月长沙《国民日报》广告

面对北京帮、安徽帮、江苏帮、江西帮中药店铺不断进驻长沙,商业竞争越来越剧烈的形势,作为长沙本帮人开办的湖南商药局,虽在中山西路等处开有分号,但它仍想在长沙制造轰动效应,以此证明本药号发售的商品货真价实,于是长沙城内上演了这样一出轰动的杀虎闹剧。

所请杀虎的人,是长沙西湖桥著名的屠户袁十三胖子。

袁十三胖子有些迷信,怕老虎有神灵。于是,从湘戏名剧团湘春园借来一套服装,腰系黄丝绦,打扮成梁山英雄武松的模样,提刀登场。

杀虎过程并不复杂,医院的黄院长,这位在比利时获得医学博士的“海归派”,建议湖南商药局可在牛肉中混入安眠药。

饿了两天的老虎,食罢牛肉不久,即在木笼子中呼呼大睡,像杀猪一样,袁十三胖子把睡着的老虎,放血宰杀。看客们个个眼睛兴奋得发光。

这头余斤的雄虎,据称取出50斤虎骨,全部用来泡虎骨追风酒。

完整的虎皮最珍贵,为人收藏。老虎肉则以一块袁大头一斤的价格,向外发售,买虎肉的人络绎不绝。

已故美食家俞润泉在《湖南饮食丛谈》中,津津乐道说及此事,并说自家大人即为他买得虎肉,医好了他幼年时的尿床恶习。

老虎是林中之王,虽然当时老虎不少,但要真正生擒一只老虎,却还是有难度的。像湖南国药局这样的轰动剧,实际上在长沙上演是有回数的。

每次当街杀虎,长沙报纸多半会在“社会新闻”栏上披露,年1月1日《国民日报》第七版就说:“本市福胜街曹永顺笔店,昨由益阳购来猛虎一只,重三百余斤,闻该店不日宰杀。现今,闻信往观者,络绎不绝云。”

不知笔店为什么也杀虎,是要制作虎毫笔吗?

其实,长沙岳麓山、豹子岭、五美乡在上世纪30年代都有出现老虎的新闻报道。

年4月3日的《国民日报》说,“宁乡土蛟湖负大山地方,有武士程劲松者,年近花甲,素以力雄于乡。年3月29日清晨,闲游于山林处,忽闻腥风飚起,突见一大猛虎,由丛林中出,狂驰向程扑来,程见势迫急,乘势擒虎之鬣,抱箝虎背,力拳其脊。虎受重伤,旋即倒毙。程知虎死,遂将其拖至村中,乡人闻讯,莫不惊异拜服。然,程殊不介意,闻即将舁运来省发卖云。”

上世纪30年代杀虎的闹剧,到如今已经锣停鼓歇,老虎固然有害人意,但强大的还是人类。

前些年,湖南电视台及野生动物关爱人士,纷纷往壶瓶山等山区探寻,想要找回曾经不经意就会从山涧上跑出的吊额白睛大老虎。

如今,岂止是湖南再找不到华南虎的影踪,就是在陕西,貌似还有人找出一只“华南虎”,结果却是周正龙扛个纸板拍出来的“假老虎”。

早在年,中国加入签署了《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在公约附录上,明确了犀牛与老虎是国际重点保护的濒危动物。

后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通知和规定,禁止犀牛角和虎骨的一切贸易活动,取消犀牛骨和虎骨制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删去“虎骨”这一项。

可是,野生华南虎已经找不到了,只留在曾经逝去岁月的轰轰嚷嚷的记忆中。

除了宰杀老虎,据钟叔河先生介绍,民国时期,每到冬天,长沙各大中药老字号,往往杀驴宰鹿。

年秋天,在柳森严败于擂台赛后,报社记者猜测他忽然失踪是投水自杀了还是水遁了的同时,各大报纸也开始登出有大批关东梅花鹿,运到长沙市区的消息。

长沙清泰街(清泰街后并入北正街)济南药室即在报纸上发表“紧要启事”:“本室采办真正关东梅花野鹿来湘,定于冬至节宰杀,并加入正庄参桂药品合成百补全鹿丸,治一切虚症,功效素著,发售价值按照成本估定,每斛光洋三元一角,其价不二,以昭诚实,而增信仰,本室自清季开办迄今,近三十年,于道德二字坚持到底,始终不渝,特此郑重声明。”并于大黑字书写“关鹿到省,欢迎参观。”

其实,湖南商药局,以及后来重新装修营业的中华国药局等药店,在冬至前后,皆纷纷磨刀霍霍挥向关东野生的梅花鹿。

药店当街杀驴,在长沙,则更显寻常。

那些年,长沙小吴门外老火车站只要到了冬天,火车从北方整车厢地运来河南黑驴,作为各药店商贾熬制冬令补品驴胶之用,驴肉则便宜发卖。

上世纪30年代有一年,号称味道可媲美“天上龙肉”的人间驴肉,其价格竟然卖得与猪肉差不多。

寻找岳麓山“最后一只老虎”

 打虎的解放军战士在死老虎身后留影(长沙万象供图)

春天在哪里?长沙的春天就在连绵不绝的阴雨里。

岳麓山“最后一只老虎”在哪里?据《长沙万象》记载:也许,年的这张老照片上的老虎,就是岳麓山的“最后一只老虎”。

图上这只翘尾巴的“死老虎”体型并不大,绑在一架楼梯上,与当年的打虎英雄一起合影留念。

从相片上解放军的服装上来看,这张照片应是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拍摄的,与《长沙万象》所讲的年接近。

著名出版家钟叔河先生对年打死老虎也有印象。他说,当年他在新湖南报农村组工作,当时他就编辑了岳麓山后山打死老虎的稿件。

编发岳麓山打虎的新闻,不可能在年,那时他已不在农村组了。当然,在上世纪50年代,有几年,湖南各地都有打死老虎的新闻,有一些也出现在报纸中。

翻阅郭嵩焘日记和王闿运日记,钟老说,他们都曾记录一百余年前,在老长沙城外,常能够见到老虎,老虎出现在南门口外的西湖桥、碧湘街一带,又窜在长沙城北的外湘春街。岳麓山后山有老虎,并不奇怪。

岳麓山旅游风景区麓山景区文物科副研究员胡滔滔,参加过编辑《岳麓文史》第二辑,在编辑这本文史资料时,他看到湖南大学生命科学院的邹蕤宾教授写有一篇稿子《上世纪五十年代,岳麓山还有老虎老鹰》。

邹蕤宾说,年,长沙有过一次严重的冰灾,岳麓山树上的老鹰因翅膀结冰,不能飞翔,纷纷从树上掉落下来,有人就去捡拾。

不过,他所亲历、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则与老虎有关。

年三四月间,一只疑似从岳麓山左家垅过路的老虎,被驻左家垅的省公安总队击毙。

湖南师院生物系闻讯后,即请求公安总队的同志,将这只击毙的老虎赠送给湖南师院生物系,以制作成供教学和科研之用的标本。

公安总队对此要求慷慨答应。湖南师院生物系便派人抬虎。途中群众争拔虎须,所以后来这只老虎的标本是没有虎须的。

邹蕤宾教授称,这只老虎标本,具体是在梁启乐教授主持下,由他和王义铣技术员等数人共同制成。

至今,这只老虎标本仍陈列在生物系动物标本室。

邹蕤宾说,这只被公安总队打死的老虎是一只雄性老虎,体型较大,有三四百斤重,比长沙市动物园的老虎都要大。

湖南师范大学动物标本室的老虎标本

当年,公安总队的回信仍保存在标本室。湖南公安总队的何能彬、孙卓夫、笱先学三人共同署名。

湖南师院教务长金先杰教授在这封回信上留有批示,并写有日期“年3月4日”。

这可能才是岳麓山的“最后一只老虎”。它至今仍长留在麓山路二里半湖南师范大学生物系动物标本室中。

为什么怀念消失的老虎

怀念消失的老虎,并不是说,我们想让凶恶的老虎给吃掉。

而是消失的老虎以及其他种类的濒危动物植物,代表与我们共存共荣的世界生物多样性。

目前,生物多元共存的环境有恶化之势,这一切已开始影响我们未来生存和上升的空间,怀念已是一种忧虑的表现和关怀。

很多年前,在北回归线旁的广东肇庆,我看到有人烧山,惊慌问烧山的人在做什么。

那人淡淡说:“在广东极易生长的榕树,像霸王一样即将吞噬整座山头,它的气根落地生长即绞杀其他植物,如果整片山林只有榕树一种树种生存,遇到一种专门针对榕树的病虫害或病毒,整座山林就可能全部被毁灭。必须保证山林各种植物生存的多样化,这座山林才能蓬勃而健康地保持绿的生机。”

长沙修建二环线西南段时,在麓山景区工作的朋友胡滔滔极为忧虑,他提意见说,能否在建设时,行个方便,为岳麓山的动物留下几条与望城、宁乡山林田野间互通的通道,就像青藏铁路给藏羚羊留下通道。

他担心当水泥道路及高架桥环绕岳麓山后,岳麓山最终成为一座孤岛,岳麓山上多样生存的动物种类得不到补充,单一品种会慢慢退化,最终岳麓山上的动物多样性被破坏。

他知道岳麓山上生活着麂子、野山羊,兔子、豺狗子、狸猫、蛇及多种鸟类,即使春天这样多雨,它们叫春、啼鸣的声音也是那样的美。

生物界生存的一些物种,总给人类带来异想不到的希望。

长期以来,科学家一直想攻克人类麻疯病的麻疯杆菌,但这种病菌在众多野生动物身上都不能生存,病毒的科研攻克遇到难题。

直到年,终于找到病菌能在一种叫九绊犰狳的动物身上生长繁殖,希望的灯又亮了起来。

如果这一物种消失,如果生物界的大量物种都像华南虎一样忽然消失,我们到哪里去寻找希望。

对于烹食动物的“虐吃”,以及活取熊胆,现在与我们追求文明的价值观形成冲突。

今天,有动物保护者、环境保护者反对活取鲜胆,我个人欣喜于这种多元的表达。而怀念消失的老虎,也并不仅仅只是一种事后无用的追悔。

长沙虎事旧闻录

A

告知,有老虎出现在长沙城远郊的豹子岭磨盆山,用利爪伤害四人……

急告,老虎出现在长沙南城墙外的西湖桥、碧湘街民居集聚地,兵民速前往歼杀之……

惊告,竟然有老虎从西城门通泰门旁的水洞钻进老城区通泰街,趴卧在一户人家的铺台下……

公告,昨日申时(下午3-5时),有老虎从小吴门窜到繁华的小东街(今中山路)上,现紧急决定现阶段小吴门申时前即行提早关闭……

以上罗列的是明、清时期官家修撰的《长沙府志》、《长沙县志》、《湖南通志》及个别私人笔记上较易查到的旧时长沙城内外老虎出没的一些资料。

从这些当时情境的片断记录中,很容易让人理解长沙俗信中为何会产生深深“恐虎症”的缘由。

老长沙人早上忌说虎,甚至把府正街叫做猫正街、豆腐叫做豆干子,腐乳叫做猫乳。只因“府”、“腐”音近“虎”声,所以有池鱼之殃了。

“文夕大火”前,长沙出了本《长沙市指南》的书,那里面录了一首深富“策神精神”的犯忌歌,原文照录,括号内将忌讳的内容特别标出,“早晨起来,被窝一拊(虎),鞋子一抡(龙),走到府(虎)正街,捡只乾隆钱,买只油炸鬼(鬼)。”

这样的述事,老长沙人是会报以会心一笑的。

B

最近读报,看到湖南浏阳与江西某县正在决赛华南虎放养的地点,长沙之浏阳的生态环境适宜于华南虎的生存和繁衍就历史记载来说,是无任何疑问的。

我对浏阳的地方史志无任何研究,就看到的几种资料来说,在清代《浏阳乡土记·毛属》起首便提到浏阳有虎。

《湖南历史资料》[年第2辑(总第12辑)、年第1辑(总第十三辑)]曾录有清代周康立年所撰之《楚南史赘》,此书征引书目绝大多数今已失传。

该文记述了明崇祯元年至清康熙十八年(-)明清改元间的湖南史事,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并不算太长的文字,除史事记载部分外,仅此书下半部分同时也是一篇专门志虎之文,虎之出没,几成贯串这段史事的线索,撇开湘南湘西湘北的记载之外。

其中,仍有多处提到浏阳和湘中的长沙、湘潭等处虎事,如戊子,五年(即清顺治五年,年),春,长沙、浏阳,虎昼食人。

己丑,六年,秋七月,长沙疫。浏阳、益阳,虎群行,食人。

戌丑,十五年,夏五月宁乡、浏阳虎乱。

庚子,十七年,春二月,长沙虎见,一虎见于长沙旧南门外民居后,一虎见于北门外城下,皆杀之。

辛丑,十八年,长沙虎见,自郡城西湖桥至碧湘街民居,兵围杀之。

壬寅,康熙元年(),春,宁(乡)益(阳)道中,虎白昼食人。

甲辰,三年,虎入湘潭城,食人畜……

浏阳其地老虎的繁衍就“虎群行”、“虎乱”等记载来说,当时是极其繁盛的。

C

其实,长沙及长沙附近各县老虎出没的资料,自古以来就所在多多。

远有长沙所辖的宁乡县出土的商代青铜器中就有与虎有关的虎纹大铙折显;历代文学作品中更是屡屡将长沙虎事作略带寓言性质的异闻传奇形式出现。

如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中就说:长沙有一百姓曾作一笼子捕虎。忽见捕虎的笼子中竟然端坐着一位亭长,赤头巾高帽子,于是问他坐在笼中的原因,亭长怒道:“昨天被县太爷公事召集,误入这笼子中间了。”

于是,启开笼子,亭长竟又化作老虎扬长而去。长沙虎事引人无尽遐想。

D 

国歌作者、现代文化名人长沙田汉曾创作《获虎之夜》,相信这是长沙乡村生活留给他的印迹的投影。

长沙在民国时期,商业竞争激烈,以药铺为例,一些药店为打字号竟多以生杀虎、鹿为号召。

当然,囿于“当时历史条件下的思想认识”。当时,尚缺乏现在这样的生态保护意识。

已故的黄曾甫老、新逝的俞润泉两先生生前曾分别告知或通过笔谈,使笔者了解到,浏阳虎事曾多次引起长沙城的轰动,充分证明至少在民国中期浏阳本地老虎的生存环境依然良好。

比如,年中秋前后,当时的湖南商药局为了在商业竞争中取得压倒江西帮的优势,从浏阳买进一只雄虎,广而告之,吸引长沙市民哄拥至现场观看杀虎。

先将浏阳老虎麻醉后,店家将酣睡中的老虎抬到台桌,请来的屠夫——西湖桥杀猪第一把刀袁十三胖子屠宰,这位袁屠竟然从湘剧戏班子湘春园里借来“打虎英雄”武松的全套戏服“恭敬”上台。

在当时这既是一种商业行为,据老人们说也因长沙地区对虎神始终有一种由衷的天然敬畏。

E

长沙市区最后一只老虎,重公斤,于年捕得,制成的标本现尚保存在师大生物系。

旧闻图片里面的所编辑百年长沙图片集中已经收录,当年捕虎之人本地电视媒体亦曾于报道。

其实,在这一年前后,长沙各县亦多有关于老虎的报道。

比如,年长沙县鼎功桥村民即打死老虎一只,送来县人民政府。上世纪80年代湖南尚确凿有华南虎在山区活动。

:三珍虎园提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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