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黑月光崛起周衍VS苏娆
月光溺(一)
初见他时,他还是风光霁月的一国丞相,而后却在她的步步算计下走上歧途,漂亮雅致的皮囊下灵魂渐生阴暗,步步溃烂。如今他将她困在不见天日的角落,紧抱着她,看着她血液逶迤的手腕,含笑道:“娆娆说爱我,我就给你包扎伤口。”——月光溺
北凉。
腐朽阴暗的牢房,烛火幽微,在墙面上摇曳出深浅暗淡的光影。
这是北凉最密不透风的监牢,这个监牢里关押的,都是罪无可赦的朝廷重犯。
亦或者,亡国之奴。
苏娆进来之前被灌了一些迷药,半夜里起来干呕了几次,只觉得意识浮沉,难受得紧。
横竖是睡不着了,她干脆便看着墙面发呆。
那烛火招摇,如同鬼影。不远处,有犯人痛苦的嚎叫声伴随着血腥味漂浮过来。
当真是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这么淡定。
苏娆所处的牢房在监狱的最里面,也最是狭窄逼窒。这里不但不见天日,而且阴冷蚀骨。据说,上一个住在这个牢房里的人,最后被处以腰斩之刑。
可苏娆很平静,因为她知道,再过不到半柱香,这个世界的天选男主慕容冥就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可能会死?
按照原世界设定,她马上就会出去,和这个所谓的男主展开一场虐恋。
但是现在,她显然不打算也不可能进行这什劳子虐恋。
不久之前,苏娆因为洗澡不关煤气,重度昏迷之后,便莫名其妙地跌进了这个奇怪的系统。
系统告诉她,她穿进去的各个世界都是虐文小说,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虐文小说女主。
虐文小说的女主,一听就知道:被栽赃诬陷是家常便饭,被流产车祸是司空见惯,被男主虐得死去活来是喜闻乐见。
苏娆听得翻白眼,好整以暇地问系统:“所以我要让男主回心转意?”
系统神秘莫测地笑笑,用极其好听的男低音对自己说:[不,你的任务是:让书中的白月光男二为你倾倒,为你黑化。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顺便脚踢男主,手撕白莲。]
苏娆:“......”
虐渣可以理解,可是要让男二黑化是几个意思?
“让男二......黑化?”她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偏偏系统的声音肯定,不紧不慢地说:[是的,你的任务就是,让白月光男二堕化,成为全书最大反派。]
苏娆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逼好人行恶,听起来就是泯灭良心啊!
“如果......我不答应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你不答应,我们集团会安排人,医院的呼吸机费用,到时候你就算是彻底凉了。反之,如果你能完成任务,你就能活着出去了。]
简直是虾仁诛心!
在性命面前,所谓的道德底线一下子不重要了。
“别!我会完成任务的!”苏娆清了清嗓子,问道:“那怎么样算是完成任务?”
[黑化值和爱意值都以百分比计算,当进度条全部集满的时候,你就完成任务了。对了,倘若有一个世界没有攻略成功,你还是会死。]
苏娆觉得,这个任务简直丧心病狂。
但是嘴上,她还是很客气:“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完成任务的!”
目前苏娆所处的这个世界,她的身份是南国公主,如今南国灭亡,她也成了阶下之囚。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男主慕容冥──他是一手覆灭她的国家的罪魁祸首。
慕容冥踩着南国人的鲜血,坐稳了北凉的王座。原本的世界中,他之所以留女主一命,是因为据说南国皇族女子的心尖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他想要用女主的命,去救大将军的女儿,好笼络住这个心腹大臣。
虽然最后,他爱上了女主,没有忍心让女主送命。可是女主该受的磨难,是一点都没有少受。
大约是虐文女主的通病吧,在经历了惨烈的宫斗,三次冷宫之后,女主最终却还是原谅了男主,还和男主育有一女。
典型的虐文小说了,真虐,太虐了。
苏娆有些庆幸自己的攻略对象不是男主,毕竟按照她的性格,她怕自己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和对方同归于尽。
她的攻略对象,是本世界的白月光男二──周衍,出了名的公子无双,惊才绝艳。
按照人物设定,他为人温文尔雅,人品贵重,已是实属难得,偏偏还手握权柄,一人之下,是无数官家小姐的心上人。
坊间有歌谣,说是:“宁做周相妾,不做天子妃。”
一句话概括,多好一男的,可惜被自己盯上了。
说来,周家世代为官,对天子极尽效忠,苏娆目前还想不出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周衍不仅爱上自己,还彻底黑化。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苏娆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了一个一身玄黑龙袍的男子。是英俊的样貌,凤眼狭长,鼻梁高挺,唇角的弧度锐利。
只是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凉薄之意,让他显得几分凉薄。
不得不说,如此气质配合着这样出色的外貌,的确是让女子飞蛾扑火的大杀器。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慕容冥。
苏娆眯着眼坐在冰冷的地上,她想她此刻一定很狼狈,但是没有关系,她这个人睚眦必报,日后一定会让这个男主更加狼狈!
“贱婢!看见陛下还不行礼?”是太监尖锐聒噪的声音。
苏娆不说话,依旧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看着慕容冥。
后者心中浮现出几分不悦,这个女子当真好大的胆子,现如今南国已经不在了,她不过就是一个阶下囚,竟然敢不对自己俯首称臣。
他这般想着,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苏娆,那是一张极其温婉的大家闺秀的脸,杏眼桃腮,哪怕一身邋遢,也能看出面容娇贵,不可方物。
若是寻常人家,这样的女子他也许愿意养在后宫好生对待。可这女子的身份,却是南国的孽种。
他忍着心中的不喜,朝着地上衣衫破烂脏污的苏娆伸出手来,嗓音冷沉:“起来,朕带你出去。”?
月光溺(二)
他忍着心中的不喜,朝着地上衣衫破烂脏污的苏娆伸出手来,嗓音冷沉:“起来,朕带你出去。”
苏娆没客气,立刻死死握住慕容冥的手,看着对方一瞬紧绷的下颌,笑得很是甜美:“那就多谢……陛下了。”
慕容冥额角青筋直跳,到底按耐住了,牵着苏娆的手,一步步走出了监牢。
那太监跟在能在两人的身后,想着方才自己对苏娆的怒喝,一时间心中打鼓。
本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可是如今看来,陛下对她似乎很是有些不同。
地牢门口,夜凉如水。
“你放心,朕往后都会为你做主。”
这样一句颇带温情的话,配合清冷寂寥的月色,是原本这个世界的女主沉沦的开始。
而苏娆反而笑笑,在慕容冥不解的目光中,她突然顿住脚步。
她抬着头,看向星辰灰暗的天色,声音淡淡的:“陛下说往后会为我做主,现在不用等到往后了。我在监狱受了些不公,此刻,陛下会为我做主吗?”
如此清婉的女子,说话的声音字字掷地有声,竟有几分叫人不敢忽视之感。
慕容冥微微侧过脸,声音平直:“你先说说。”
“那将我掳进监狱的小吏,给我灌了迷药,还对我拳脚相加。这一切,皆是受刑部侍郎陈方胜之命,陛下若是真的会为我做主,那就让那刑部侍郎杖责五十。”
苏娆知道自己对于慕容冥来说还有些用,那大将军的女儿要到明年才能调理好身子,用上她的心头血。中间这段日子,慕容冥必定不会伤害她。
因此她说完,轻轻挣开了慕容冥的手,似笑非笑:“陛下怎么不说话?”
慕容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久到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太监已经双腿发软跪了下去,而苏娆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的笑意。
于是慕容冥也突然笑了,笑容晦暗莫测:“就如你说的,来人,将刑部侍郎杖责五十。”
一旁监狱的侍卫听了,先是一愣,之后便不敢迟疑:“臣遵旨!”
苏娆听了,笑容真切许多,终于将视线从天色转移到慕容冥的脸上:“多谢陛下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胶着。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凉阶玉台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无声站着。
月光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落下一片月白色的霜华。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皮的皱褶很深,眼廓深邃,眼尾微微的低垂,看起来雅致生动。若是单单窥见眉目,温雅之感却会被冲淡,更多的却是多情之意,当他的眼尾微弯的时候,甚至能称得上一个艳字。
这是一张温润优雅的面容,宛若皎白月光,叫人忍不住心生美好遐想。
只是这种气质被他身上略带距离感的疏离冲散,也就没有多少人真的敢去直视他的双眼。
此时,风扬起来他玄色衣衫的一角,更衬得他身姿落拓,长身玉立。
一言概之,这是画里才有的人物。
这便是当朝丞相,周衍。
他的身旁,跟着一名穿着官服的男子。
男人生得也算清俊,此刻,他看着已经走远的慕容冥和苏娆,笑得很是高深莫测:“这南国的小公主,看来是块顽石啊,竟敢这样让陛下下不了台面。”
“谨安,不能在背后这样议论女子。她深受亡国之痛,颠沛流离,已经很可怜了。”嗓音清雅,夹杂着些许寂寥的风声,好听得很。
赵谨安闻言笑了,道:“下官错了,丞相大人见谅啊。”
周衍低敛了眉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赵谨安跟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丞相大人方才还说那南国公主可怜,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谁,打算过来让陛下赐死她的。”
周衍步伐未停,语调依旧是清淡:“对于一些人而言,活着,还不如去死。”
那女子看起来宁折不弯,这样的性格留在深宫,怕是死路一条都算是最好下场。
他这般想着,下一刻却是失笑:一面之缘罢了,又是陛下要的人,他未免思虑太多。
......
苏娆被慕容冥安排在了后宫的一所别院,名唤翠院,毗邻冷宫,平日里不要说人了,连牲口都没有一只。
照顾她的小侍女在当天夜里就去投靠了贵妃,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一个利字。慕容冥对苏娆的态度未明,她又是这样尴尬的身份,没有人愿意惹一身腥。
苏娆当然明白这一点,因此也没有强求。
一个人乐得清静,没有什么不好的。
此时的白日,苏娆裹着被子缩在竹椅上,看着从竹叶缝隙中淌进来的斑驳倒影。
这是她在翠院正式生活的第一天,今天,慕容冥会派人给她送来舞衣,不久之后的中秋佳宴,她会当着各国使者的面献舞。
之后,慕容冥便会接着奏舞有功为由,将她充盈后宫。
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局局相接。
而站在苏娆的角度看,慕容冥这一举动算是极其的丧心病狂。她的身份是南国的公主,却要像只玩物一般,在北凉的王宫献舞,当真是讽刺。
思及此,苏娆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憎恶。
她素来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必须要早点抓住机会找到周衍,让他带自己离开!
很快,剧情走向中的舞衣,就出现在了苏娆的面前。
她笑容满面地送走了送舞衣的太监,却在太监离开的下一刻,收敛所有笑容,气恼地将那舞衣团成麻花,直接扔进了床底。
这舞,她跳了,也怕那慕容冥无福消受!
苏娆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便打算折身去乐馆。
临走之前,她精心替自己打扮了一番。红色的云烟绫罗张扬漂亮,配着素淡的妆容,淡妆华裙,相得益彰。
慕容冥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因此一路通畅,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按照剧本设定,苏娆知道,周衍平日喜好奏琴,常常会去乐馆和那琴师切磋一二。
现在,她就要去会会这位丞相了。?
月光溺(三)
凉国的皇宫果然气派,一路走过去,多的是奇花异草,雕梁画栋。
入眼可及皆是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只是这些,苏娆都无暇欣赏。她径直穿过后花园错综繁复的亭台轩榭,终于隐约听见铮铮琴声。
确然是极为动听的琴声,几乎没有靡靡繁华,更多的是淡泊宁静之感。倒是符合这白月光男二的人设——优雅平淡,与世无争。
苏娆控制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一步步走向声音的源头。
她越过中间一片竹林时候,晨曦清幽的风裹挟着竹子的清甜气息,几乎叫人心生恍惚之感。
她定了神,便看见周衍坐在轩榭之中,恍若谪仙。
他的肤色是冷白的,一双桃花眼低垂,形成浓密的阴影,眉眼很深邃,透着几分艳,眼角旁有一颗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泪痣,配合着颜色淡薄至病态的唇,便有了深情又冷清之感。
苏娆一时看呆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直直的杵在了对方面前。
一时脸热,她慌乱地低下头,又看见周衍漂亮的有些过分的手。
大约是因为常年奏琴的缘故,他的指端有一层薄薄的茧,指骨修长,骨节处微微突出,是冷白如玉的温润感,也同样白到没有一丝丝血色。
下一刻,苏娆听见他的声音,淡淡的,温而透:“姑娘看了本相很久了,不知是有什么事?”
她骤然抬头,心中已有无数念头飞速划过。
距离她当众献舞的佳宴已是近在咫尺,若是要对这周衍晓之以情,慢慢攻略,恐怕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唯有破釜沉舟,勉力一试了。
于是下一刻,苏娆当着周衍的面,直接跪了下来。
她的动作干脆,膝盖碰到石板地面痛意深刻,她脸色顿时发白。
本就是温婉长相,此刻这般,又多了几分可怜。
周衍眼底墨色渐浓,他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微微皱眉,开口时话语不动声色:“姑娘这是何意?”
“想必周丞相也知道,我本是南国的公主,如今国破家亡,我留在皇宫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也是一条死路。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周丞相带我离开!”
周衍的眉峰微挑,眼底已有一抹诧异划过。
这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就知道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朝中能帮她的,除了当朝丞相,再无旁人。
可是她如此直接,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唇角笑意略带无奈——到底是太过急迫和沉不住气了,只消想想就知道,他为人臣子,又怎么能和天子作对?
“姑娘说笑了,陛下既然把你带回来了,你就已经不是南国公主。”
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动作轻慢优雅:“至于其他的,姑娘起来再说吧。只是无论如何,你已是陛下的人。本相不可能带走你。”
这个回答完全在苏娆的意料之内,她没有起身,反而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她的眼底还有未干的泪迹,那眼神明明是怯生生的,偏偏看着他的时候,却直勾勾的,仿佛能勾到人心里去。
周衍觉得指尖有种说不出的麻意。
他刚想缩回手,苏娆已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小姑娘手心生嫩,像豆腐一般,碰触到手心软软一团,叫人错觉稍稍用力就会捏坏。
而此刻,这手的主人正看着他,不同于掌心的柔软可欺,她的目光直白而尖锐。
他不知怎的,喉间竟有些干涩。
苏娆抓住了他迟疑的时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陡然起身,下一刻用力吻住他的唇。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周衍在心里想:她哪里像一个深闺女子,贵族千金?
他这辈子见过无数的人,没有一个如同苏娆这般,直白大胆到叫人心头生恨。
更何况他久居高位,被女子这般轻薄,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愠怒。
和周衍不同的是,苏娆此刻的心情很好。
他的唇温度很凉,柔软的,带着一丝丝冷清香气。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润如玉,实质却是淡漠自持。
而她此刻所做的一切,就好像是撕开他的伪装,让他露出去除伪饰的自己。
苏娆因自己的想法,眼睫微弯。
这样的笑容落在周衍的眼里,岂止一句挑衅可以涵盖。
他的面色难得一见的难堪,看着苏娆,眼底因为轻微愤懑而有细密的血丝泛起:“你好大的胆子!”
苏娆一改刚才伏低做小的模样,她从地上起身,越过僵立而面色隐隐透着无措的周衍,坐在了凤凰木制的古琴后面,素手抚摸着琴弦,语气带着笑意:“是周丞相好大的胆子。”
她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甚至有了几分灿若朝霞之感。
她用另一只手虚虚的撑着额角,语气更加无辜:“周丞相当然可以不带我走,但是我会和陛下说,你轻薄我。”
周衍没有想到苏娆会这般孤注一掷,他自小饱读诗书,对于男女之防从来慎重,不曾想竟会有女子不顾惜自己的名节。
“你一个亡国之女,仰赖陛下才能在深宫活下去,你可知道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周衍沉默了半晌后,才从齿间迸出这句话。
他的脸色青白,说话的时候,气息还隐隐不稳。
可苏娆不仅没有一丝丝抱歉,反而在心里很是没有良心的想:这就是欺负老实人的快乐吗?看着他温润平和的面具碎裂,气其败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玩。
于是她很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弯着唇角,对着那一身正气的丞相大人明眸善睐:“既然周丞相这么关心我,不妨把我带回家吧。”
“你是陛下的质子,本相不可能带走你。”
“周丞相明明刚才也有心动的...不是吗?”苏娆颇有几分妖精模样,略带蛊惑地说:“只要周丞相把我带回家,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这样温婉可人的样貌,配上这这样极具挑逗的话语,几乎是叫人心悸的冲突。
苏娆不知道周衍此刻的心中所想,她只是看着周衍乍青乍白的脸色,好整以暇的不说话了。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你把我带回家,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周衍想,这句话真的有些要命。?
月光溺(四)
周衍想,这句话真的有些要命。以至于他走向那笑意狡黠的女子时,竟会一改平日的明哲保身,身不由己地说:“起来,本相带你走。”
于是那女子杏眼弧光流泻,一瞬笑意蔓延开:“多谢周丞相救命之恩。”
……
苏娆跟着周衍离开的时候,正午的日光洒落下来,照得周遭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光。
光线明媚,她眯着眼将马车的帷幔拉下来,在一瞬阴凉的马车里惬意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托着腮看着周衍。
“周丞相似乎不爱说话。”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周衍闭着眼没有理会,神情分明有几分无奈。
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女子?
苏娆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不想理会,就是因为看出来,才多了兴致。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克制自己?将自己包裹在层层礼数之下,无论何时都端方自持。
玩心骤起,她突然倾身,抱住坐在自己身侧假寐的男子。
她感受到他突然绷紧的腰线,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到她的指尖,很暖,很干净。
“周丞相。”她心中笑意浓沉,喊他的名字,语调故作缠绵,恰到好处的柔软。
周衍想,他本该生气的,可为什么却是慌乱之感占了上风?
他睁开眼,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埋着脸的苏娆,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脖颈上。
那臻首白净细腻,像是上好的暖玉一般。
就如此刻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几分依人之态。
她这个样子,和方才在宫里咄咄逼人,要自己带她走的不依不饶,简直判若两人。
周衍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这样往我身上靠。”
苏娆觉得,周衍的君子模样当真有几分可爱,于是更存几分逗弄心思:“原来周丞相把我带回丞相府,竟不打算对我负责吗?周丞相可知,我们南国,我们把这样的行径叫做私奔?”
“本相会隐匿你的行踪,不会让你名声受损。往后风声过了,你便离开,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他这般说。
苏娆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微微收敛。
她不仅没有松开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声音也闷了许多:“可是……我才不要离开。”
周衍眉心生出细微的皱褶,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不离开,你想做什么?找陛下报仇吗?”
这个想法,倒是原本世界的剧情走向,女主确实是想找男主报仇的,也是在这个相爱相杀的过程中心动的。
可是苏娆笑得肩膀耸动,许久,她终于将脸扬起看着周衍。
她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视线,笑意动人,言语亲昵,她说:“周衍,我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报仇呢?我才不想报仇,我只想要你,我想要你喜欢我。”
周衍愕然无语看着她,偏偏后者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用轻慢娇嗔的语气说:“周丞相没有看出来吗?我啊……对周丞相,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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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的府邸位于皇城中央,不算是气派辉煌,反而算是清幽宁静。
苏娆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粉墙青瓦的府邸,觉得这还是很贴周衍人设的。
而一旁的周衍以为她是拘束,出声安抚道:“不怕,本相带你进去。”
不远处,有管家模样的老人走过来,看见苏娆的时候,眼前一亮。
“相爷,这姑娘是……”老管家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娆,苏娆在他的眼中看出了满意二字。
“故人之女,暂时居住,往后会离开的。”周衍说完,看向正朝着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苏娆,声音低了几分:“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我过来。”
苏娆最是会察言观色,和管家简单道别后,直接走向周衍,也没管后者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伸手去揽他的胳膊。
她在对方开口斥责之前,用无辜又天真的语气说:“阿衍,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后者所有的斥责梗在喉间,生生咽了回去。
周衍想,她在皇宫的所作所为也是有苦衷的吧?
她只是为了自保才威胁自己的,她不过就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此时此刻,他还没有发现,一向冷静理智的他,已经在想办法给这个才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女子开脱了。
从一开始,她在自己这里就已经和旁人不一样了。
“不许叫本相……阿衍,还有,本相何时答应给你一个家了?你往后,还是要离开的。”他的语气清淡,僵硬地和她划清界限,略带刻意的疏离。
偏偏苏娆微微侧着脸,用甜腻缠连的语气说:“阿衍,我看你的丞相府冷清得很,你既然不愿意给我一个家,那换换,换成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阿衍……”
“阿衍……”
不愧是白月光,纯情又温良。
而周衍已然耳廓微红,他抿着唇角挣开她的手,留下一句“我让侍女带你过去安顿”,便慌乱离开了。
苏娆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浅浅笑开,低声道:“积山如石,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水晶般剔透温润的人物,她真是捡到宝了。
一想到后面要让他黑化,苏娆觉得实在可惜……
周衍给苏娆安排的侍女,名唤粉黛,是个样貌稚气可爱的女子。
她带着苏娆到了叫锦安筑的一所别院,扶着她走进去,声音甜软:“姑娘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吩咐就和婢子说。”
苏娆笑着颔首,看着周遭显然被提前打理好的一切,有礼道谢:“麻烦粉黛姑娘了。”
“姑娘折煞婢子了,姑娘满意就好。”
苏娆闻言,便也不在说什么。
粉黛的年纪虽小,可是处事却很周到。周衍安排的人,果然不差。
一转眼黄昏掠过,便是深夜,弦月低垂。
棘手的问题暂时被处理了,苏娆终于有心情给自己放松一下。
她精心洗漱过,在身上涂了从前最爱的玫瑰花油,之后随意拿了一本书,和衣坐在窗边。?
月光溺(五)
她精心洗漱过,在身上涂了从前最爱的玫瑰花油,之后随意拿了一本书,和衣坐在窗边。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某处光亮,之后打开了手中的书页。
书是《牡丹亭》,她闲来无事,在静籁中看了许久。直到看到书生柳梦梅赴京途中卧病住进梅花庵,在庵里与杜丽娘的游魂相爱,她才几分唏嘘地放下书。
人死了,执念真的能让人复生吗?
她想得出神,直到一阵带着秋日寒意的风拂过,吹得梨花矮木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苏娆被这风一吹,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看着远处那灯火,诧异挑眉。夜已然深了,他还在处理公务吗?
苏娆在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从这窗棂望出去,可以看见周衍的书房。
于是一开始,她便怀着几分好奇,一边观察他处理案牍,一边看书打发时光。
她其实也想到了他身为一国丞相,无论如何终归是忙碌的,可却也不曾想过,他竟能这么忙碌。
一时,她竟生出几分叹息来。
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丞相府中,日夜除了国事再无其他,想必也不是像外人眼中那般惬意自得吧?
心念一动,她拿起桌案上的书往外走去。
珠链被掀起放下,珠玉相撞的清脆声音惊动了门口掌灯的粉黛。
粉黛走进来,恭敬问询:“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娆摇了摇头,道:“我出去走走,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粉黛闻言,便不再过问什么,目送苏娆离开了。
苏娆推开书房的门进去的那刻,周衍正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黑檀木制的笔杆,手腕微动,似乎在写什么。
他察觉到有人进来,却也并未抬头,只是缓缓道:“本相这里不需要人,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耳中却没有像平日一般,传出安静走远的脚步声。
周衍眉心微拧,正欲抬头,却听见一道温婉的女声:“阿衍……”
鼻尖微颤,在宣纸上晕开一抹墨痕。
这写了半个时辰的奏章,算是废了。
他放下笔,看向面前神色无辜的女子,不过平淡八字箴言:“深夜造访,不合礼数。”
苏娆酝酿了一下情绪,从眼底沁出两滴泪来:“我也知道不合礼数的,可是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我被关在监牢里,没有人救我。”
大约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鼻尖都泛红,声音颤抖又委屈,竟让周衍硬不下心肠。
他幼年全族上下死于先帝疑心,如今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他是忍下怎样的屈辱得到的。他虽是遵从母亲的遗愿,不记恨皇族,努力做个端方雅正、忠君爱国的臣子,可是内心深处,到底是有些铁石心肠。
这样的自己,却已经不知道对眼前这个女子心软多少次了。
从他将她带回丞相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软了。
于是周衍干脆不挣扎了,他放下笔,看着苏娆,很认真地说:“不会有人将你关起来。”
可苏娆还是那样委屈惊慌地看着他。
他见状顿了顿,缓缓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这一幕在苏娆的意料之外,以至于她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周衍,一时竟忘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他是要亲自将自己推出去吗?
苏娆这般想,几分慌乱。
只是还没等她整理好措辞,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手的主人用一贯温和平静的声音对她说:“不怕,乖。”
他约莫不常做这样安慰人的事,动作生疏,话语僵硬。
可是苏娆却是笑意甜软,她开口,语气似乎还带着丝丝叹气:“周衍,你这个傻子。”
他大约不喜这个称谓,眉心微凝,却还是没有出言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腹抚摸着她额角的发,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苏娆最擅长的事,就是得寸进尺。她将手中的《牡丹亭》放在周衍的掌心,用小猫挠心的声音说:“阿衍,我眼睛疼,你念给我听。”
周衍在短暂的沉默后,低声说“好”。
这一天晚上,书房的烛火还是像往常一般,亮了整整半夜。
只是平素里勤于政务的丞相大人,却不同于寻常。
他坐在满是案牍的梨花木桌后,低声念着那幻梦般的故事,怀里是昏昏欲睡的女子。
待他读到“功名利禄笑谈中,回首一场春梦”时,怀中女子终于陷入了沉睡。
周衍放下书,看着苏娆温婉的睡颜,鼻尖是清淡萦绕的玫瑰花香。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一时是忪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能有这样的好耐心,哄了一个女子整整半夜,竟不觉半分不耐。
他看似温润,待谁都有礼,可是骨子里性情淡漠,连共情都是困难,遑论不带任何目的,只是真心二字。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或许,他有些喜欢她了。
这丞相府冷清多日,若……她能留下,似乎是很好的……
苏娆失踪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到了慕容冥的耳中。
端肃静穆的凉国皇宫,御书房。
慕容冥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唇角的笑意森冷:“不过一日功夫,你告诉朕,人不见了?”
那暗卫最知慕容冥手段狠戾,不近人情,一时间双腿一软,有些难堪地趴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恕罪。”他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语调艰难生涩:“苏娆的下落,臣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
慕容冥闻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后话。
暗卫见状,连忙道:“苏娆被周丞相……带走了。”
慕容冥脸上的狠戾,一点点变成了阴冷:“丞相一手遮天,如今还不知足,终于把手伸到朕的后宫了吗?”
他的话语从低冷到暴怒,话音落下,他骤立挥袖,那桌上的琉璃盏和沉香坛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天威难犯,暗卫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暗自揣度着慕容冥的想法,终究硬着头皮,张口结舌地说:“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将……将苏娆带回来。”?
月光溺(六)
天威难犯,暗卫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暗自揣度着慕容冥的想法,终究硬着头皮,张口结舌地说:“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将……将苏娆带回来。”
慕容冥冷笑了一声,原本深邃的眸子如今寒意森森,满满的肃杀之意:“别自作主张,试图揣测朕的想法,滚出去。”
暗卫咬了咬牙,不敢争辩一句,仓皇离开。
次日,晨。
周衍预备离开丞相府的时候,苏娆还在沉睡。
她侧卧在书房里间的小榻上,手捏着他的衣角睡意正酣。
他看着,先是无奈,之后却有了几分清淡笑意。
昨天夜里,周衍将苏娆安顿在小榻上后,原本打算离开的。可是她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放,他心软中竟不敢挥开她的手,担心惊醒了她。
于是他便就真的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摆,在她的身侧坐了整整一夜。
周衍发现,她睡着了以后整个人都乖觉了,简直一点点锋芒都没有,仿佛只要他想,就能没有任何防备地将她拥进怀中,这样的柔软可欺,温暖可爱。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整夜。
可是现在,他该去上朝了。
周衍到底还是用了几分力,将自己的衣摆抽了出来。
睡梦中的女子不满地皱眉,之后低哼了一声,翻身继续睡了。
周衍看得失笑,不知怎的,心软得厉害。
他离开的时候,叮嘱了站在门口侍候的粉黛:“莫要惊扰了她。”
他没有察觉书房里的苏娆,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
苏娆听着周衍离开的脚步声,只觉得那捏着他衣摆一整夜的手,掌心发烫。
……
早朝结束的时候,慕容冥叫住了预备离开的周衍。
“御花园的金桂开得正好,丞相同朕一道去看看吧。”慕容冥一身玄色龙袍,面容英俊,眉眼之间攒着锋芒和威严。
周衍还是一如即往的波澜不兴,闻言只是恭敬作揖,道:“臣遵旨。”
慕容冥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御花园,金桂花期将近,已是盛极必衰之貌。
慕容冥屏退了左右的人,看着沉默不语的周衍,话语细微的寒意:“你带走了苏娆,是吗?”
周衍在慕容冥要求留下自己之前,就料到这件事已然暴露。
他供认不讳,语调平直:“娆娆确实在臣这里。”
“娆娆?”慕容冥低声重复这两个字,语调一瞬狠戾:“周衍,苏娆是朕冷宫里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也说了是冷宫,那又怎么能算是陛下的人?陛下不过是给她换了一个监牢而已,又何尝对她有真的顾惜?祸不及妇孺,娆娆说到底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南国已然覆灭,陛下为何不能给她一条生路?”
周衍的话语平静,每一个字都不带什么情绪,却让慕容冥的表情一刻比一刻更难看。
他阴气沉沉地看着周衍,缓缓道:“丞相这话是何意?这是非要和朕作对,保下她了?”
晨间的日头明而暖,落在周衍的面容上,衬得他五官越发柔和。
他垂眸,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敛眸作揖:“陛下曾说臣平定西疆有功,问臣要什么赏赐,如今,臣有想要的人了,臣想要娶苏娆为妻,不知陛下肯不肯?”
“你竟然用西疆的战功和朕换取一个女人?周衍,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身为凉国丞相,要什么东西,要什么女人不是唾手可得,你非要一个低贱的南国战俘!”
慕容冥的情绪是显然易见的恶劣,话语中的尖锐之意,叫人心尖骤紧。
偏偏周衍皱着眉,还用不卑不亢的声音火上浇油,低声道:“苏娆不低贱,她是公主,是臣高攀。”
而慕容冥见他态度坚决,心中也有了计较。
将军的女儿的性命固然要救,可是如今周衍位高权重,一人之下,更是不能轻易得罪。他好不容易才用南国奠定了自己的皇位,现在根基刚刚稳定还未到不可撼动的地步,绝不能在这样的关头和周衍翻脸。
待到日后时机成熟,再取苏娆的性命,也是不迟。
慕容冥思及此,脸色乍青乍冷,最后却缓和下来,唇角挑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既然如此,朕成全你。”
慕容冥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周衍时眼角微敛,便有了决断:“不日的中秋佳宴,你带着苏娆进宫吧,届时,朕会宣布你们的婚事。”
周衍再度作揖,有礼道:“多谢陛下成全。”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我们君臣之间,不必如此。”慕容冥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笑容背后藏匿的究竟是什么。
周衍看着慕容冥,眉眼温润,笑意温柔:“臣此生想要的,本就不多,陛下此番于臣而言,确是成全。”
有金桂被风吹拂到地上,裹挟阵阵香气。
周衍却在这样的香气中,想起了昨夜苏娆躺在自己怀中时,身上的玫瑰香意。
他心念微动,突然就很想见见她。
……
周衍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苏娆正在和粉黛一起下棋。
那棋招式古怪,每每五个棋子连在一起,便算是赢了五子。
周衍看见苏娆这边已经攒了满满一盒棋子,反观粉黛,已经不剩多少了。
“这是什么棋?”
此时苏娆正美滋滋地将新赢的棋子放进棋盒中,闻言头也不回道:“五子棋。”
周衍眼中便有了几分疑惑,但是现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于是便暂且放下了:“娆娆……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娆指尖的棋因为失力,掉进了棋盒里。
她的名字从周衍口中说出来,似乎要分外的好听一些,好听得她心猿意马。
而此时,粉黛已经识趣起身离开了。
苏娆转过头,仰着脸看着周衍。
他的肤色很白,阳光下像是玉。从苏娆的视线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突出的喉结,弧度很漂亮,叫人心生意动。
她轻咳了一声,让自己别开视线:“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月光溺(七)
她轻咳了一声,让自己别开视线:“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阳光刺眼,别仰着头看我。”他似乎是叹息,说到这里,在苏娆面前缓缓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她:“今日早朝,陛下留下我,他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
苏娆一时有些急了:“所以,你要把我送回去了,是吗?阿衍,你忘记了吗?你说你会留下我的。”
“我没有要将你送回去,可你在我这里,我必须要有一个很好的由头。”周衍难得有了心虚之感,他不知道他对慕容冥说出那个要求的时候,究竟有多少私心。
可事到如今,他在苏娆急切的目光中,只能缓缓道:“我和陛下说,我要娶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专注,满满都是她的倒影。一字一句,话语坚决。
苏娆心头一怔,之后是不知怎么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40%的爱意,他就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了吗?
而此时,周衍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眼底划过分明的紧张:“我不会为难你,你若是不愿意……我不勉强的。”
苏娆听了回过神,却是笑了。
之后在下一刻,她突然伸臂,用力抱住他。
她能感觉到他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努力将其放轻。
于是苏娆也将声音放得很轻,她很轻很轻地对他说:“周衍,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能不能快点,我这个人性子急。”
秋日絮寒之风,吹面带着几分冰冷。
周衍却感觉不到冷,前所未有的温暖将他围绕,他此生从未如此心动过,以至于双手根本不听使唤,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身:“秋日中秋宴后,陛下的旨意下来,我必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你。”
“娆娆……”他喊她的名字,语调缱绻:“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必定不辜负你,以后,丞相府就是你的家。”
苏娆轻声说“好”,一时间她都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还是为了完成任务。
只是那沾染花香的风是真切的,真切存在过……
周衍送了许多昂贵的物件到锦安筑,他几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意。
那些送来的物件,大多都是女子会喜欢的钗环珠玉,质地上乘,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他生怕唐突了自己,除了这些物件,若非要事,基本不会来造访。
苏娆约莫能猜到他的心思,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都顾惜名节,他担心两人相处过近,会让外面流言四起。
他不愿意来,苏娆也不勉强。横竖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佳宴了,她并不急于一时。
这一天,周衍还是像往常一般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苏娆斜靠在软榻上,看见送东西过来的侍女,缓缓开口:“阿衍在做什么?”
她的称谓熟稔,偏偏周衍早就有了嘱咐,不许唐突了锦安筑的姑娘,那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因此那侍女也不敢稍有不满,乖巧道:“丞相今日在前厅招待大将军,一同商量南边水患的事。”
“大将军?”苏娆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据我所知,凉国只有一个大将军吧?”
那个女儿性命垂危,要用自己的心尖血相救的大将军。
侍女一愣,虽然不知道苏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却也恭恭敬敬地说:“确如姑娘所说,咱们凉国只有一个大将军。”
苏娆太明白慕容冥这个人,无利不起早,手段不近人情。他既然有意要用自己的心尖血救这个大将军的女儿,就不会不向这个大将军透露一点点风声。
毕竟先透露风声,才能安稳住这个手握兵权的股肱大臣。
这个世上,慕容冥才是最不想让大将军知道自己行踪的人吧?将军女儿的药引突然变成了丞相未过门的妻子,慕容冥才是最不好交代的那个人。
于是在下一刻,苏娆突然起身,不理会那侍女的反应,径直往外走去。
此时的前厅,大将军王希和周衍对面而坐,两人的神色都不算轻松。
王希今天已过六旬,已经过了上战场打仗的年纪,但是对待朝政之上的事,多年权术浸淫已然宝刀不老。
此时,周衍看着王希略带犹豫的面容,不疾不徐地开口:“大将军可以回去再好好想想,这水患一事,只要大将军愿意同本相合力整治,往后的政绩,皆属大将军一人。”
王希愣了愣,眸色带上几分不解。
他拿起桌上的银针白毫,清啖了一口,疑惑道:“那周丞相想要什么?”
“本相想要大将军的一个承诺。”
当朝丞相所索要的承诺,岂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什么承诺?”王希放下杯盏,眼中已然几分警惕。
周衍笑笑,淡色的唇,笑意淡而平静:“大将军大约也知道了,本将军有一未过门的妻子,我的未婚妻子和陛下之间多有误解龃龉,来日陛下若是对她有了杀心,本相要大将军无论如何,替本相一道保下她。”
这样的要求,倒是比王希想象中简单很多。
他的表情显而易见地轻松了下去,话语利落:“本将军能应下你这个承诺,只是不知道,周丞相的未婚妻子,究竟是哪家小姐?”
“不是凉国的贵族小姐,大将军想必也不认识,但是在我心中,她远甚金枝玉叶。”这番话说得温柔至极,纯然不像周衍往日那般无欲无求的模样。
王希年轻的时候也是鲜衣怒马,怎么会不懂周衍的心情。他面上的凝重淡了不少,正想答应下来,却听见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能够在丞相府这样肆意乱走的人,屈指可数。
王希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循着声音看过去。
而一直优雅端坐,姿态矜贵的周衍却是缓缓起身。
苏娆穿了一件叠花流金的裙子,浓艳的红,发色如鸦,肤色纯白。
她本是那种温婉的长相,可是周身的气质,不要说像娴静的贵族女子,连小家碧玉的乖巧都没有半分。她就像是山林间的精怪,透着极度勾人的蛊惑。?
月光溺(八)
她本是那种温婉的长相,可是周身的气质,不要说像娴静的贵族女子,连小家碧玉的乖巧都没有半分。她就像是山林间的精怪,透着极度勾人的蛊惑。
她当着王希的面,扑进了周衍怀中。
“阿衍……”她喊他的名字,语调里面似乎隐隐有啜泣。
周衍一时间竟不忍心将她推开,只能用广袖遮挡住她娇小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中,杜绝了旁人的一切视线。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锦安筑的奴才是做什么用的?”他动作温柔,语调却是难得一见的语调生冷。
几乎是下一刻,他的眼锋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侍女。
那侍女一个激灵,之后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对苏娆说:“姑娘,我扶您回去。”
苏娆不说话,只是将周衍抱得更紧。
“娆娆乖,”他低声哄她,语气一瞬温柔:“我款待完大将军,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一旁,原本因为苏娆和周衍姿态太过亲昵而别开视线的王希,此刻在听见周衍的话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不知……周丞相怀中这位姑娘,可是叫苏娆?”
苏娆恰到好处的探出头,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话刚说了一半,周衍已经冷着脸,将她的头按回了怀中。
他安抚性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眉眼之间有占有欲升腾。
他看着王希的时候,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运筹帷幄,平淡自持,反而有了碎裂的暗色:“不知大将军是如何知道本相的未婚妻子的名字的?”
“你的未婚妻?”王希冷笑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声道:“周丞相,这女子是我女儿的救命之药!”
“什么救命之药?大将军,本相的未婚妻子是人!”周衍的语调滴水成冰,有淡到会叫人忽略的戾气,在一点点盘根冉起。
“周丞相,你这些年在朝堂上做事公正,作风清白,本将军原本是高看你一眼的!可是你竟然和南国贱种纠缠在一起!你以为陛下为什么杀了南国所有的人,却唯独留下你口中所谓的未婚妻子?”
王希重重咳嗽了一声,之后挥手,将桌上的茶盏直接挥在了地上,茶盏碎裂的声音刺耳尖锐,叫气氛更加死寂。一旁的小侍女已经快吓哭了,直接跪下了地上。
而王希冷笑,看着周衍少有的戾气眉眼,笑得讽刺:“这苏娆,不过就是我女儿的一副药引!你以为陛下是为了什么留下她,不过就是为了她的心头血!南国皇室女子心尖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伴随着王希的话语落下,周衍分明感觉到,一直在自己怀中的苏娆,此刻狠狠一颤。
“娆娆,”他弯腰贴近她的耳畔,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不怕,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替你杀了王希和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死了,你就安全了。”
苏娆猝然抬头,眼底有氤氲的雾气:“阿衍……”
周衍笑意温润,只是那眼角下的泪痣,隐隐透上了血色:“先回去,等我。”
苏娆见目的达到,原本就不算打算多留,此时顺竿子往下爬,乖乖巧巧地点头。
而跪在地上的小侍女这是颤颤巍巍地起身,对苏娆说:“姑娘,婢子带您去休息!”
“本将军倒是要看看,谁敢带走本将军女儿的救命稻草!”王希嗓音浑厚,此时怒吼,威慑力非同小可。
周衍却笑笑,看着王希气急败坏的脸,缓缓道:“本相也要看看,也敢动本相的妻!”
“周衍!”王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你还要护着这个南国贱种?”
周衍没有很快回答,只是安抚性地看着踌躇要不要离开的苏娆,温声道:“快回去。”
苏娆到底犹犹豫豫地点头,举步离开了。
而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周衍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佩剑,剑锋直指王希的喉:“大将军慎言,否则本相也不知道这剑究竟会刺到你什么地方,或者……误伤你那远在家中的女儿。”
“周丞相这是在威胁我?”王希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目光如同穷途末路的兽。
周衍将剑锋往前送了些,越发逼近后者的喉骨:“大将军若是这么理解,也并无不可。”
“现如今,丞相府是要同将军府为敌了?”王希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笑容讽刺又冰冷:“周丞相好深的野心,这是要将整个凉国攥在手中。”
周衍却是笑了,他用风轻云淡的声音说:“本相只想将心爱之人保护好,本相也不知道,本相的妻若是有了什么万一,将军府上下是否会被拉着陪葬,她若不在了,将军的女儿,也不必在了。”
王希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开始轻微发颤,最后,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血溅在周衍的剑上,后者看着那一抹腥红,面无表情地将剑扔在地上,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送大将军回去。”
这一场意外,以大将军和丞相撕破脸皮为句点。
而苏娆坐在锦安筑的小院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悠闲地晃着秋千。
她想,她应当是一石二鸟了。
周衍的黑化值涨了,那慕容冥此刻想必也不好做。
这般想着,她的心情极好。
而周衍出现的时候,恰好的秋日常有的风,吹落高树枝头的花瓣,落在苏娆的脸上。
他隔着假山,看着不远处的苏娆。
她笑得很漂亮,花瓣桃色鲜妍,美人名花隔云端,真是极好的风光。
周衍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于是低下头,用指腹一点点擦去方才王希溅到自己指尖的血。
她这样开心,他不愿吓到她。
确认身上并无异样,他才离开那假山,缓缓走到苏娆面前。
后者一点点停下正在摇晃的秋千,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有细碎的光亮:“阿衍……”?
月光溺(九)
后者一点点停下正在摇晃的秋千,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有细碎的光亮:“阿衍……”
她停下,之后从秋千架子上起身,小跑向他。
她身后是大片的花色暖阳,很温暖的颜色,而她奔向他的时候,仿佛带着这些温暖向他而来。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面容上。
实在是礼数欠妥,他慌乱地放下手,眼中一抹歉意:“我唐突……”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娆已经笑了一声,用力抱住他。
她说:“阿衍,你的掌心好暖,再摸摸我,好不好?”
于是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丞相大人,一瞬间红了脸,眼底分明的无措,仿佛少年人一般青涩。
丞相大人今年已是二十五的年岁了,可这样的神态,却许多年未曾有过。
他明知道她的提议有多么不妥,可是手却已经不听使唤,又一次轻轻触碰了她的面容。
很软,微微的凉,是春日池水的温度。
他的心跳好快,快到自己都觉得声音剧烈。
偏偏怀中的人不懂他的窘迫,还用柔软甜蜜的声音说:“阿衍,你的心跳好快,我听见了。”
他闻言,眉眼透着几分无奈,束手无策。
苏娆一愣,之后将他抱得更紧。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他心口传来:“阿衍不要等黄道吉日,早些娶我,好不好?”
他的喉间耸动,眼底有一尾红,弧度漂亮。
他开口,声音沙哑:“好……”
这天晚上,丞相大人是在苏娆这里过夜的。
同榻而眠,和衣而睡。
他不敢触碰她,生怕有所唐突,而苏娆却是不依不饶,整个人往他的怀里钻。
卧房里的烛火幽微,苏娆仰着头看他,杏眼圆润可爱,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她不顾周衍的僵硬,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用微带不满的声音说:“阿衍,我今天白天吓到了,你抱着我,不然我会害怕的。”
“娆娆……”他唤她的名字,突然失了言语。
原本想说什么?
原本他想说,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不能抱你。
可是想到此刻两人的样子,他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再说这样的话,未免虚伪了些。
他心头慌乱挣扎,看着苏娆生动的模样,心口温热到一塌糊涂:“我只抱着你……”
苏娆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好。”
她更加往他的怀中紧了紧,抱着他的腰身,语调满足:“阿衍抱紧些。”
“好。”声音已经沙哑到彻底。
苏娆能感觉到,他失控发烫的呼吸。
她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察觉,闭上眼便真的入睡了。
而这一夜,周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入睡。
怀里是他此生唯一心动喜欢的女子,他在她的身边,哪里会有困倦。
他看着她的睡颜,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一个人彻底留在身边的冲动。
甚至,他想要将她娇养起来,金屋藏之,华服珍宝养之,让她日日夜夜都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爱哪里是宽容放纵,爱是分寸之间的占有,是十里扬州的灯火不绝……?
月光溺(十)
爱哪里是宽容放纵,爱是分寸之间的占有,是十里扬州的灯火不绝……
而此时的皇宫,王希对着慕容冥大闹了一场,君臣之间,嫌隙渐生。
一切的变数,都已经酝酿成熟,故事的发展,彻底走向了脱轨……
苏娆能留住周衍第一天,自然就能留住他第二天。
日复一日,丞相大人终于在苏娆这里定居了下来。
两个人就像寻常的新婚夫妻那般,每日一同做些琐碎的小事。
周衍跟着苏娆学了五子棋,只是两人每每下棋,他都能棋差一招,让苏娆险胜。
苏娆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还真的觉得是自己棋技高超之故。
中秋佳宴的前一天,周衍给苏娆送来了华裙。
其实早在一月前,他就让苏州最为手艺精巧的百位秀娘日夜赶工,才终于绣成了这么一件华裳。
那锦绣之上花纹浮华漂亮,纹饰极为精美,尤其是裙摆上的大片木兰花色,几乎栩栩如生。
苏娆对这华裙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有兴趣的是明天,慕容冥看见自己,究竟会整什么幺蛾子。
她抚摸着裙子上的花式,之后看向送裙子过来的管家,笑容淡淡的:“劳烦管家跑这一趟了。”
“夫人折煞在下了。”管家年过六旬,笑起来的时候,慈祥和蔼。
苏娆虽然还没有过门,但是丞相府上下已经按照周衍的要求,对苏娆改了称呼。
周衍说了:“娆娆不是客人,她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
一句话,偏袒喜欢之意,已经浓烈到了叫人惊讶的地步。
这哪里是他们认识的,对什么都风轻云淡的丞相。
因此,哪怕是年事已高的管家,对苏娆也是客客气气。
而此时,苏娆听见管家的话,笑意加深,她吩咐一旁的粉黛,道:“粉黛,管家岁数大了,你送他出去,一路上仔细些。”
等到两人走了,苏娆才拿起那条裙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在原本的世界里,慕容冥身为一国之君,手中的奇珍异宝何止万千。可是他哪怕在最后深爱上苏娆的时候,也没有这般,花费无数心思,只为了织就一件裙子。
苏娆想,说了再多的爱意喜欢,这个女主最后受尽委屈苦难,又从慕容冥那里得到了多少爱呢?
从一开始就是凉薄之人,之后又能如何爱一人到死生不顾?
慕容冥这样的虐文男主,如何偕老一生?
苏娆放下手中的裙子,将它细细折叠好,放在楠木托盘之中。
做完这一切,粉黛也已经回来了。
大约是外边的风太大了,小姑娘的鼻尖被吹得红彤彤的。
“夫人,管家已经离开了,时间不早了,婢子去给夫人准备晚膳吧。”
苏娆笑着摇头,道:“不急,你先下去吧,我等丞相回来。”
粉黛不多问的性格一如既往,闻言便道:“是……那婢子先出去了。”
秋日风寒,难得一见的艳阳天气。
苏娆看着窗外的日光,眸色微眯。
她还是和往常一般,在等周衍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明日的变数,这一次,她的心境同之前截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她只能依赖他一人,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从前的女主在秋日佳宴上要面对的一切,虽然不会旧事重现,可是也难免心有余悸。
她用手撑着下颌,一时间思绪飘得很远。
周衍回来的时候,她坐在窗台边,已经睡着了。
有落花低落在她的面容上,花色鲜妍,衬得她肤色极白。
周衍看着她,许久,终于倾身,将她抱起。
她在他的怀中梦呓出声,声音是自己都不自知的哭腔。
她说:“我还不想死……”
他的脚步生生顿住,声音一瞬沙哑:“你会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明明知道她听不见,可是他还是像许下承诺一般,一字一句慎重地说:“我活着一天,你就能肆无忌惮一天。”
……
秋日佳宴如约而至。
皇宫内,凉亭轩榭,被装点得威严富丽。
早在三日前,太监宫女就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毕竟,今晚的佳宴不容得一丝丝纰漏。
王希很早就到了,自从上次和慕容冥大大吵一架,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天子一诺又如何,终究还是不做数的。
王希眼中,一抹尖锐的讽刺划过。
他拿起手中的杯盏,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那双苍老的眼中,满是不甘。
王希到了不久,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到了。还是官场上那一套逢迎阿谀,众人不知真心假意,从善如流地攀谈。
等到慕容冥到达的时候,交谈之声一瞬间消失,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朝着玄衣龙袍的男人行礼:“参见陛下。”
慕容冥微微颔首,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周遭,之后,眼神一寸寸低冷。
“周丞相呢?”
一旁的首领太监闻言,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慕容冥说:“丞相大人说,他要替他的心上之人描眉,或许会耽搁一些时间。”
这样的理由,无异于火上浇油。
可是慕容冥比谁都明白,周衍突然的强硬不留情面是因为什么。
王希这一去丞相府,想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当初是要用苏娆的心尖血救人。
按照他为了苏娆甚至不惜为抗皇命的性子,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不必等他,直接开始吧。”慕容冥拂袖往高台上走去,他的位子离众臣都有很远的距离,位高不甚寒。
王希坐在首座,自然是听见和方才慕容冥和首领太监的耳语,此时心中生出几分愤懑心思:这苏娆,真是祸水。
她竟能让周衍这样一个克己复礼的人,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
天子心有不悦,众人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可是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又有谁敢插手丞相和天子之间的龃龉。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谁都不想惹火烧身。
于是,众人在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了宴会。而此时的丞相府,周衍终于替苏娆描好了眉。?
月光溺(十一)
于是,众人在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了宴会。而此时的丞相府,周衍终于替苏娆描好了眉。
苏娆看着外面久候的侍从,话语不安:“你花费了好多时间,我们不会迟了吧?”
周衍放下手中的青黛,很平静地说:“已经迟了。”
苏娆一瞬愕然,正欲说什么,周衍已经朝着她伸出手来。
他说:“我牵着你走。”
苏娆在这句话中,听出了意味不明的隐喻。
她抿了抿唇角,之后扬起一抹明媚笑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仰着头,眼角眉梢都是暖:“那你要牵好了,宫里人多,别让我落单。”
“寸步不离。”
他知她梦呓,知她恐惧。
今日的事,不过就是他想要给慕容冥一个警示而已。
天子又如何,他手持朝廷权柄多年,慕容冥若是真的和他撕破脸面,想必他的处境也艰难。
苏娆是他心尖之人,便绝不容许旁人对她有半分觊觎伤害。
哪怕,这个人是九五至尊。
而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终于朝着皇宫而去。
这是苏娆第二次看见凉国的皇宫,庄严肃穆,死气沉沉,仿佛一座华美的牢笼。
原本的女主,在这里面错过了一生。人生最好的年华,便是围着一个男人,和不同的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多么讽刺,又多么可悲。
苏娆唇角漾开一抹苦笑,下一刻收敛笑意,将周衍的手握得更紧。
“今天回去以后,你陪我去挑吉服的花样,好不好?”
周衍微笑,笑意潋滟温柔,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如宣纸之上的一点浅红墨痕:“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陪着你。”
苏娆突然觉得安心。
白月光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存在,若不是为了活命,若这个世界不是虚拟的,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共度一生,谁又能说不是人生幸事?
周衍出现在佳宴之上时,还握着苏娆的手。
除了王希,众人难免多看了几眼,心中诧异。
不能怪大家惊愕,丞相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却连通房都没有一个,更遑论对那个女子多看几眼。
这样的一个人,有朝一日竟也会牵着一个女子的手,那样清晰可见的深情温柔。
慕容冥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两个人身上,只是他没有众臣的闲情逸致,还能诸多感慨,他的心中,几乎满是愤怒。
周衍对于这一切,都是置身之外的态度,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只是看着苏娆,眉眼之间盛这浅浅笑意。
两人在轩榭的正中停下脚步,朝着慕容冥行礼。
慕容冥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唇角噙着几分疏冷:“丞相这一路,想必是不少耽搁吧?朕和诸位爱卿,皆以酒过三巡了。”
“陛下恕罪,只是臣今日第一次描眉,难免生疏。”他看着慕容冥,话有深意:“有些事,臣不替臣的妻子去学,她又要如何自处?”
慕容冥怎么会听不出周衍话语中的讽刺,他脸上原本就冰冷的表情,更加是冷戾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先坐下吧。”慕容冥说完,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苏娆身上。
苏娆装作没有注意,跟着周衍朝着一旁的座位而去。
慕容冥心中生出几分说不出的不快。
她今日穿了金丝掐制描边玉兰的华裙,让她原本温婉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的艳色。
周衍容貌昳丽,很容易就将周遭的人衬托的黯然失色。可是苏娆站他的身边,竟是让人咬牙切齿的般配。
可她,不过就是自己留下性命的一副药引而已。她能活着,不都是因为自己吗?
他看着周衍替苏娆整理座位,看着后者笑容如灿,眼神几乎没有一刻从周衍的身上移开过。
后来,周衍不知道是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她掩着唇笑,抬手去扯了扯周衍的衣摆。
完全的小女儿态,缠人得紧。
那抹不快的情绪,突然便浓烈得不能忽视。
慕容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直到周衍素来温润的眸色,渐生冷意。
他将苏娆整个人护在身后,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分明是维护。
多么可笑,堂堂的凉国丞相,竟然为了一个亡国公主,公然违逆自己的天子。
慕容冥眸色微敛,唇角的笑容却冰冷。
周衍只当作没有看见,他上前一步,对着周衍作揖,语调平静地说:“陛下答应臣的事情,莫要忘了。”
慕容冥轻笑,笑容却透着说不出的讽刺:“周丞相多虑了,朕答应的事情,又怎么会忘记。”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手腕微动:“宣旨。”
一旁的宣旨太监心领神会,连忙拿出预备好的圣旨,嗓音洪亮地念了起来。
无非是一些赠谥褒美之词,苏娆听得很是并不很上心,可是在听见“赐婚”二字时,还是忍不住抬头。
她已经让剧情彻底脱离了原本的走向,如今,这个慕容冥再也不是她故事里的男主。
她看着高台之上的男人,眼中有了明显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的情绪。
慕容冥又怎么会没有看见,手上的琉璃盏几乎被他捏碎。
苏娆没有察觉,她只听见周衍温柔带笑的声音,他说:“娆娆,和我一起接旨谢恩。”
苏娆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眸弯成月牙的形状,笑容漂亮到足够叫人侧目。
慕容冥原本并没有觉得苏娆这个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的,可是如今,他看着她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样子,却有不甘升起。
他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水牢之中,他将她带出来,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讽刺厌恶。
原本以为那是亡国贱种的陌路之争,她恨的是凉国的所有人。
可是原来,她也能对一个人这样笑,真心实意,全然的真心,一腔热忱竟能叫人眼眶都灼痛。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碎裂声,慕容冥冷漠地低下头。
玄色广袖的龙袍之下,琉璃杯盏到底不堪重负地碎了,他的掌心淅淅沥沥都是血,那样浓烈的血色,让他的心口有莫名的痛楚。?
月光溺(十二)
玄色广袖的龙袍之下,琉璃杯盏到底不堪重负地碎了,他的掌心淅淅沥沥都是血,那样浓烈的血色,让他的心口有莫名的痛楚。
他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细细去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
“陛下,”御前太监张瑞亭往前一步,走到他的身侧,压低声音说:“要不要将苏姑娘请过来?”
慕容冥眉眼一沉,平添几分暗色。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迹,又抬头看见苏娆对着周衍的阑珊笑意,那股子邪念突然生了根:“动作小一些,别让丞相知道。”
而这一切,苏娆和周衍都不知情。
此时,苏娆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周衍的怀中,她喝了些酒,脸色酡红,指尖勾着周衍的衣摆,语调轻轻软软:“阿衍,我喜欢白色的婚服。”
“什么是白色的婚服?”
毕竟是古代,白色意丧,红色为吉,白色的婚服,实在是闻所未闻。
可是周衍脸上却没有不快之色,只是轻轻握住苏娆捏着自己衣摆作祟的手,问得好耐心:“是娆娆家乡的衣服吗?”
苏娆将现代的婚纱给周衍描述了一遍,她的语气憧憬,脸上还有细碎的憧憬光亮:“我从小,就想要穿上这样的裙子,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她说完,自己先自嘲般笑了:“这里不会有这样的裙子,我和你说着玩,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周衍看着她,桃花眼眸色如漾,用十二分认真笃定的声音说:“会有的,若是没有,我找人重工为你而做。”
苏娆笑得肩膀都在耸动,大约是心事了却,她在慕容冥的目光下,还能笑得自然明媚:“白色不祥,我只不过一句玩笑话。”
“可是你说,你想要穿上这样的裙子,嫁给心爱之人。”周衍脸上有轻微的红,他的声音小小的,可是很坚定:“娆娆,你的愿望我都想替你实现。”
如果这里不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若不是系统以自己的性命相逼,苏娆想,就算是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有几分理智存在的。
她看着他笑,笑得那么好看,却再也不开口说什么。
周衍只以为,她的笑容是依赖。
若非不合时宜,场景不对,他多想对她说,你从前受过的那些苦,无论是谁给的,我都会好好补偿给你。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那一刻,对哪个人有过这样的感情。
她想和她厮守一生,想将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此时,工部侍郎赵文祥突然走了过来。
他先是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周衍怀中的苏娆,别开视线后,紧张地说:“周丞相,南方水患有急讯,烦请周丞相同臣一道,去枢密处详谈。”
周衍先是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捏着苏娆的手心,语调温存:“娆娆,我有些要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乱跑,我让人过来,接你回家。”
苏娆点头,语调乖巧:“别担心我,你去忙。”
周衍眸色微敛,皱着眉看着苏娆半晌,终究在一旁的赵文祥的一再催促下,起身离开。?
月光溺(十三)
周衍眸色微敛,皱着眉看着苏娆半晌,终究在一旁的赵文祥的一再催促下,起身离开。
而周衍离开没有多久,就有小侍婢端着美酒过来,之后戏剧性的一幕便出现了,她不偏不倚地在苏娆面前跌倒,酒水倾翻,泼了她满身。
小侍婢看起来像是吓坏了,跪在地上,整个人颤抖如糠筛,一遍遍地说着恕罪。
苏娆原本是有几分醉意的,此刻被这酒水这么一浇,多了几分清醒。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周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被人泼了酒水,这实在很难说不是有谁故意为之。
苏娆心中明净,也知道对方已经准备了不止这一个圈套让自己往里跳。她自然可以不离开,可下次,便不是自己愿意与否的事。
能将周衍诓走,只为了引自己入局,想来预备周全。
这侍婢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因此,她没有多加责难什么,只是起身对那侍婢说:“你先起来,陪我将这衣裳换了。”
“是……是是是,奴婢遵命。”话语颤抖,满满的慌张。
苏娆只当作没有看出来,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今天是谁的手笔。
若是那个人,她就算不愿去,他有也千百种方法让自己去。
男主光环这种东西,可不是盖的……
小侍婢将苏娆引到了一处幽静的竹林,苏娆站在竹林外面,看见不远处的书楼门口,有一男子背对自己的而站。
玄色龙纹长袍,正是当朝天子慕容冥。
那引自己过来的侍婢早就已经离开了,苏娆看了看只有他们二人的竹园,到底嗤笑:“陛下这般大费周章要见臣妇,不知是臣妇哪里可以为陛下效劳的?”
她一口一个臣妇,终于让慕容冥原本就已经按捺许久的怒火,陡然燎原。
他蓦得转身,眼底猩红的血丝未褪,长腿大步流星走向苏娆,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笑:“真没看出来,凉国的王室一群草包,竟还能有你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女子!”
“臣妇惶恐,陛下何出此言?”苏娆唇角的笑容讥讽,看着慕容冥的眼神,也隐隐透出了冷漠轻慢。
她骨子里,也不是那样柔弱可欺的女子。
慕容冥越发逼近她,他微微俯首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他的声音沙哑,男主光环下,一举一动皆是凌厉,气场十足:“你接近朕的股肱之臣,究竟有何目的?”
苏娆的面容无辜,透出几分笑容来:“一个女子接近一个男子,还能有什么目的?臣妇不过是看中了臣妇的夫君温文尔雅,才华无双,且待我……一往而深。”
“你简直是恬不知耻!”慕容冥嗓音冷冽,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愤怒什么,只是有一股浊气盘亘心口,叫人不能呼吸:“你和丞相还没有成婚,如何来的夫君二字?”
“陛下若不喜欢,我不唤他夫君便是。”苏娆收敛笑意,冷眼看他震怒的模样,话语陡然转冷:“只是不得不说,陛下管的,未免太多。不知今日陛下究竟有何要事,还是快些说吧,阿衍看不见我,会担心的。”
慕容冥已经忘记了他是找苏娆来做什么的,亦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怀揣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想要见见她。
理智突然被愤怒压制,他捏着苏娆的肩膀,狠声逼问:“你不就是贪图丞相府的荣华富贵吗?苏娆,周衍有的,朕身为一国之君,只会有更多,你来朕的身边,朕封你做贵妃。”
人都是这样,旁人越是不待见你,你便越是 慕容冥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人冷眼相待过。
明明心里清楚,苏娆岂止是不想做他的贵妃,就算是皇后之位,她至多也只是惊恐吧?
可是他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苏娆确实觉得很好笑。
在原本的世界走向中,原主是经历多少磨难,才得到了慕容冥的封妃承诺。
而她,竟是唾手可得。
真的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苏娆平静地看着慕容冥,她面无表情,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挪开。
“陛下,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慕容冥先是失神地看着自己被挪开的双手,之后才机械沙哑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活着,不做任何人的心尖血,不是一味药,只是我自己,好好地活着。”她说完,再也不管慕容冥的脸色,转身就要离开。
慕容冥却再一次叫住她,他问她:“苏娆,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朕?”
苏娆目光微动,平静地说:“我梦见我在你身边,受了许多苦。所以一看见你,我就讨厌。陛下,我这个人小气,不会原谅别人对我一丝丝的伤害。”
她将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慕容冥的脸色青了又白,最后唇角微扬,似讽似嘲:“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
苏娆不再看他,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轻声道:“陛下没有发现的事,多了去了,这天下之人,没有人可以无所不知,陛下也不能例外。”
……
中秋佳宴,原本应当是个好时候,可是周衍站在筵席之中,眉眼蕴着戾气,存心叫所有人都不好过。
可怜那工部尚书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好比那秋风中的落叶,岂止一句战战兢兢可以形容。
“周丞相……您的未婚妻子,不过就是去换身衣裳,你一定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王希生怕场面还不够热闹,不疾不徐地出声,将原本就已经凝固的气氛,彻底降到冰点。
周衍从侍从腰边抽出剑,剑锋指着那已经快要昏过去的张瑞亭,笑容不带一丝丝情绪:“本相再问你一次,本相的未婚妻在哪?”
张瑞亭着实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快要窒息的恐惧完全将他淹没:“周丞相……您……您听下官解释,下官确实是收到了南方水患的消息,这才邀周丞相您一同共商的,至于此情此状,实在和下官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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